前排的位置足以讓陳九宴看清所有細致的表演，雷鳴轟動的掌聲與歡聲笑語中，她短暫忘記了這段日子的不愉快。

　　“要不要過去拍張照片？”

　　身后的觀眾已經差不多準備離場，這場歡樂拉上了帷幕。

　　就在陳九宴猶豫的時候，陸明祈已經帶她走到了水池邊。他跟飼養員打了聲招呼后，原本在水池中游得歡快的海豚已經主動游到了陳九宴的身前，一躍而起的動作濺起輕微的水花，然后又將額頭探出水面。

　　陳九宴不由自主地靠過去，清涼的觸覺發生在臉龐。

　　穿著潛水服的飼養員已經圍著浴巾走到兩人身邊，笑著說：“多多很喜歡溫柔的人。”

　　多多就是那只海豚的名字。

　　即使表演已經結束，它還在水池中以它的方式意猶未盡地表演著舞蹈。

　　陳九宴本能地回避這樣的熱情，她抿了抿唇，轉頭看了看擺弄手機正準備拍照的陸明祈，淡淡地開口：“走吧。”

　　曾經她喜歡小動物，第一次看動物表演的時候是前所未有的興奮，只是在意識到生命是有限的時候，她排斥所有即將發生的死別，這樣的逃避感在陳清越的離世之后愈演愈烈。

　　陳九宴從未養過任何小動物，這大抵是來自于對生命本能的信仰與尊重。可笑的是，陳九宴至今也信奉著這樣的說法，而她卻始終輕視自己的生命軌跡。

　　開車回去的路上，陳九宴在車內充足的暖氣中披著陸明祈的外套閉目養神，在第三次聽到陸明祈的手機鈴聲響起不久后被掛斷，陳九宴動了動身子。

　　“如果有什么要緊事的話還是接一下吧。”

　　陸明祈手指劃過屏幕，將那個陌生來電拖進了黑名單里。

　　趙俊打來的電話。

　　不是什么要緊事，只不顧是想摸他的耳根子，說服他。但是陸明祈已經做好了打算，他不過是替人上場，總歸要把不屬于他的位置還回去。

　　陸明祈貼心地安慰道：“沒事，騷擾電話而已。睡吧，還有一段路呢。”

　　陳九宴沒有追究下去，反而尋摸著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休息著。

　　“本臺消息，昨日十九點在虞南的建筑工地發現一名男尸，根據現場資料，死者傅某醉酒之后不慎從高處跌落，導致顱內受傷，失去生命跡象……”

　　廢棄的建筑工地也會有酒鬼散步，然后發生意外嗎？

　　陳九宴和陸明祈回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顧航宇在客廳看著法制頻道的新聞節目。聽了新聞里的消息之后，陸明祈都覺得這樣高效率的破案實屬有些無稽之談了。

　　陸明祈坐到沙發上，“怎么有心關注社會新聞了？”

　　顧航宇拿著遙控器前后撥了幾個頻道，又撥回了法制節目，“這個時間段不都是這樣的，更何況待會還有個老師推薦的欄目，說是我們學校知名教授拍的，讓我們好好觀摩學習。”

　　不知道是不是陳九宴過于敏感，在聽到關鍵性的字眼，虞南、傅某。

　　陳九宴的后背升起一絲涼意。

　　不會有這么快的動作。

　　昨天那個時候她剛好去的虞城，在傅哲家里等了很久都沒有任何人來過的痕跡，仿佛那個破舊的院子不曾有人居住過一樣，連鐵質的鎖頭都已經銹跡斑斑。

　　然后隨著夜色逐漸深沉，天意漸涼，她也放棄了無謂的等待。難道說，那一整個下午她在等的是一個幽魂的回歸嗎？

　　這東西果然越想越滲人。

　　陳九宴剛坐下沒多久，就準備往樓上走。

　　“你去哪？”

　　陳九宴看了發聲的陸明祈一眼，寬慰地笑笑：“今天有點累了，想泡個澡解解乏。”

　　陸明祈心中有些疑惑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于是將這一切都歸結給無辜牽扯進來的顧航宇，不解氣地扔給他一個抱枕，顧航宇沒有防備，被正正好好打中了額頭。

　　“大晚上看這么血腥的事情你也不怕睡不著覺。”

　　還沒有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顧航宇只知道自己很無辜，他揉了揉額頭的位置，嘀咕了句：“這有什么的啊，他們干刑辯的不知道看過多少高清無碼的現場版，我這也就算碟開胃小菜。”

　　陸明祈心里窩著無名火，聽到電話鈴聲又響個不停，“我懶得跟你啰嗦。”隨后就拿著手機到一旁接電話了。

　　刺耳的手機鈴聲一直喋喋不休地朝著陸明祈的耳根子，他越來越想不明白自己的私人電話到底是怎么被泄露出去的。

　　唇線一直，手指劃過接聽了電話，只單單聽到對面剛開口的音節，就知道對面是趙俊。瞬間暴戾的秉性不再掩飾，“我想我跟你們解釋過很多遍了，我對你們的事情不感興趣，如果再因為這件事情打擾我的個人生活，我想我有充足的理由給你們寄一張律師函。”

　　冷靜決絕的口吻一定程度上加重了陸明祈體內沉睡已久的暴力因子。沒有動物會因為一只曾經占有王者位置的獅子的沉浮，而忘卻它曾經有過的威懾力。

　　隨后就掛斷了電話，扶著一旁的櫥柜深吸了口氣，穩定情緒。

　　易琛從暗處走了出來，看樣子應該剛剛從車庫那邊過來。

　　陸明祈下意識問了句：“你怎么在這？”

　　易琛手里抱著紙箱，聳了聳肩，“我似乎并沒有說過我不在這。”紙箱里裝這些專業書籍，易琛將它們放到地上，剛剛陸明祈對著電話那邊的人發火的樣子，根據他這段時間的狀態來看實屬少見。

　　陸明祈在電競上的造詣卻是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論的，只是陸家不會允許他們唯一的繼承人走上在他們看來最荒唐不過的道路。

　　商人重利輕別離，也不是沒有現實依據的。

　　“怎么讓你打一次比賽還纏上你了？”

　　陸明祈閉上眼睛點點頭。如果但凡有些可能，他都不會將曾經的夢想割棄得如此徹底，但是現在他有充足的理由早早支撐起一片天，而不是沉溺于所謂的夢想。

　　陳九宴需要他。

　　在虞城這個利欲熏心的名利場，一切的物質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也能夠化為最有益的羽翼，而他必須迅速成為她的依靠，曾經那些備受牽制的日子早就應該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