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正午,天空卻灰暗暗的,巨大的墨色云團積壓在頭頂上空,光禿禿的樹梢上佇立著兩只不知名的鳥兒,視線落在同來訪者臉色同樣蒼白的墓碑上,黑白照上的笑顏是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南風今天出院,這是他醒來的第七天,從醫院直奔墓園,期間孟秋的電話一直在響,她推掉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會議,只為了親自開車送他來墓園。
途中孟秋說:“買束花吧,望春喜歡粉玫瑰。”
南峰拒絕了她的提議。
也拒絕了孟秋陪他進入墓園,勸她回去開會,會議結束后再來接他。
當然這些都是推辭的借口,他想單獨跟顧望春說說話。
孟秋明白,于是看著他進入墓園后驅車離開了。
南峰盤腿坐在墓碑前,照片上的顧望春三十九歲,是去年拍的一組證件照,那時候沒想到,那么快這張照片就會被褪色貼到刻著她名字的墓碑上。
他們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這世上能夠自由呼吸的時間只有四十年。
誰會覺得自己只能活四十歲呢?
關于死亡,大多數人都會想到老去,老去似乎是死亡的前提。
可是顧望春她才四十歲。
她還沒有眼角生出掩不住的皺紋,還沒有長出白發,沒有步履蹣跚,就在最好的年紀最好的季節和世界說了再見。
顧望春死了,南風也死了一次,如果是真的隨她去了也好,可是他好像只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里他可以有重來的機會。
但他什么都還沒來得及做,夢就醒了。
每一次閉上眼那一刻他都祈求自己再睜眼的時候可以回到那個夢中。
“顧望春,你說那個世界真的存在嗎?”南峰聲音很低,風一吹就散了,散落在梢頭鳥兒的羽翼上,那濃厚的悲傷如一把利刃穿過羽翼刺破皮肉進入血管,鳥兒發出一聲悲鳴,撲騰撲騰翅膀,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我走了,那個南峰他還記得那些事么?”
夏日的尾巴被初秋的第一縷熱風卷走,蟬鳴是懶洋洋的,人也是。
陸瀟瀟支著胳膊半擋著臉打瞌睡,作掩飾用攤開的書上全是鬼畫符。
顧望春桌上鋪著卷子,手心起了細汗,潤濕筆桿。
窗口突然冒出一顆頭發茂盛的腦袋,顧望春不經意地一碰身旁人的胳膊肘,陸瀟瀟瞬間驚醒,在驚醒與寫題之間無縫銜接地翻頁,認真得仿佛剛才只是在沉思。
老李信步走進教室,巡視一圈收繳了一部手機后滿意地離開。
陸瀟瀟心有余悸地回頭瞄了瞄,呼出口氣,“嚇死我了。”
顧望春把自己的作業本扔給她說:“你趕緊補作業吧,下課就得交了。”
“什么作業啊?”
“英語。”
“我去劉孔雀真的有病!”陸瀟瀟邊嘴里罵著,邊憤憤地翻出作業本,照著顧望春的抄起來。
顧望春疊好卷子,整齊放進文件夾里,從桌肚里掏出了白色外殼的日記本。
陸瀟瀟瞥了一眼,說:“你又在記錄你的夢了?”
“嗯。”
顧望春做了一個夢,真實得讓她幾乎分不清此刻她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中。
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
那個人的聲音、笑容、掌心的溫度,都清晰地刻在了她的記憶里。
但是這只能是一場夢啊。
因為他,早就去了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