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下的黃河上,悠悠夕陽懸在河岸的西邊,在寬闊的河面上撒著粼粼波光。河岸邊上是黃河的古渡口,建國以來就已經少了擺渡的船夫,河岸的上下游都建了橫跨黃河的大橋,但那都是通車的。而古渡口旁的原始村落里的人們,需要走四五十里山路才能到了那里。
所以這一處的古渡口還是有人往來擺渡的,我家就住在黃河岸邊的山垣上,從這里向西望去,就能看到一條黃絲帶橫淌在河灘之上。古渡口的邊上立著一處不怎么大的土坯茅草房,渡口的木樁上用繩結系著渡河的小船。
遠遠望去,像一顆小小的珍珠綴在柔滑的絲帶上。渡口的船夫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在那里了,十幾年過去,還是他在那里渡著來往的卻也不算多的這一帶的村民。這一帶的人們并不富足,甚至土地都不算肥沃。人們往來渡口不過是去河對岸的集市買賣一些肉食果蔬,那個集市就是離這些村落最近的貨物集散地,這里的人們了解外面世界的方式都是從集市里人們口耳相傳來的。
在人們的話題里,沒有國家大事,也沒有娛樂新聞,有的只是屬于這里鄰里村落宅前院后的瑣事。今天村東頭的老李家院子里的雞窩被黃鼠狼偷了,明天村西頭老張家新蓋了平房。前段時間上游后莊村下大雨把山坡沖垮了,下游張王莊的老槐樹被雷劈焦了......
這些都是屬于這里獨特話題。
渡口的船夫姓葛,人們都叫他葛二爺,至于他本名叫啥,已經沒有多少人說的上來了。只記得從爺爺輩的人都叫他葛老二,我們也就跟著叫葛二爺了。
聽爺爺說,他是抗戰年代從國民黨的部隊里出來的,并不是本地人。建國以后,自己沒什么文化,士兵出身也不算光彩,就跑到著黃河渡口邊搖起了槳,自己用土磚砌了間茅草房,就住在這兒了。
我小的時候總聽別人說,葛老二是當年在國民黨的部隊里從戰場上逃兵出來的,人們也總把這段事當作這里為數不多的談資。沒人當面這么說他,但他都算知道的,也沒和誰爭論這件事。
?我從小在爺爺家長大,住在自己家的那個山頭,往下望正好能看見他的小茅屋,一大早太陽還沒出來就從屋上的煙囪里升起了青煙。
?天空泛著魚肚白,青煙縷縷升到天邊,和青墨色的云匯到了一起,那時算是童年之中難得愜意的時光。然后就能看見一絲光亮破曉而出,柔而不烈,紅彤彤的映紅了天邊的云彩,那日頭像極了鄉下姑娘嬌羞的面龐,接著就羞答答的從群山之中探出來了。
?這時候,葛二爺就已經開始了一天之中繁忙的擺渡生活。人們都趕著早晨涼爽的時間,也是一天最珍貴的時候開始耕作或是去集市那頭買賣東西了。
?小船并不大,載著一船最多七八個人就駛向河的另一頭了。遠遠望去,船兒在河中央畫出一條弧線。船后,葛二爺用漿撥著水面,一圈圈的水紋開始從漿頭散開來,然后消失。
?升起的日出照在船尾,隨著水紋閃耀著曲曲折折的光景......
日子過得很慢,我在閑暇之時也會常去他那里玩。站在岸邊,撿著不同形狀的鵝卵石,或是堆起一些石子一個個打水漂,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奶奶總和我說不要下水玩,而每次幾乎奶奶都會在旁邊看著,有時不在的時候也都會和葛二爺說一聲。
?一般上午的時間,渡河的人就不多了,二爺就坐在小屋門前的板凳上,抽著旱煙袋,不時磕掉煙灰,捻捻煙絲,望著河面。
?我玩累了就跑到二爺的身邊,把弄他的煙袋,用手指戳著煙桿。他看著我,先是沉下臉,我看不妙趕緊賣一張笑臉,他也就跟著笑起來了。
“小娃還挺機靈啊?!备鸲斦f著,臉上的褶子一道道的,像是黃土高坡上上那千溝萬壑,黝黑的皮膚印著太陽下的辛勞。
“呵呵呵呵呵呵......”
?看他笑了,我也就笑得更開心了。
?那時的歡樂有一半都放在葛二爺的渡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