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重聚(三十)
一輛黑色的車在沿海公路綿長的海灣線中慢慢行駛著,S市的深夜格外安靜,然車廂中的情緒卻在寂靜中無邊泛濫。
“陸白,謝謝你,其實(shí)離開你以后,我過得挺好的,我和諾諾都不需要你的同情。”程以沫看著前方一盞盞后退的路燈,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
“我沒有同情你。”
“那你也不是真的還愛我,從一年前在美國開始,你就只是不甘心而已。”
“程以沫,七年了,你覺得還很了解我?”
“對,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們只是分手了很久的情侶而已!”
“呵,是嗎?”
“陸白,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要和你分手嗎?那時候你不是一直在問我嗎?那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程以沫狠了狠心,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我不想知道,程以沫,你不要再說了。”沒等程以沫把話說完,陸白便不耐煩地打斷了。
“你為什么不敢知道,陸白,我告訴你,當(dāng)年照片中你看見的都是真的,你沒看見的也都是真的!”
“夠了!!!”
陸白大聲怒斥了一聲,嚇得程以沫一腳踩住了剎車,幸好車子已經(jīng)駛?cè)肓怂饺松鐓^(qū)的私家路,深夜路上并沒有什么往來的行人和車輛。
程以沫一臉驚恐地看著身邊那個暴怒的男人,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看,一手抵住窗撫著額頭,另一只手緊緊地握著拳,憤怒讓眼睛也變得通紅。
程以沫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動也不敢動地呆滯著,她早已預(yù)想到一旦提起這個陸白必定暴怒,只是她從未見過這幅模樣的陸白,就算是在圣巴巴拉酒店那晚,也不似現(xiàn)在令她感到恐懼。
“程以沫,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白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句話,話畢便兀自推開車門下車,只余程以沫一人在空空的車廂中。
陸白一回到家,便徑直沖到衛(wèi)生間吐了起來,本來胃就難受,被程以沫這么一氣,不僅感覺胃痛,現(xiàn)在仿佛五臟六腑都難受起來。
一天沒吃什么東西,除了酒也沒有別的東西可吐,干嘔了幾下,陸白扶著洗手臺起身,漱了漱口,轉(zhuǎn)身打開花灑,便將自己整個人淋濕。
潺潺的水流讓陸白想起父親出殯的那個暴雨天,那幾天他無數(shù)次忍著傷痛給程以沫打電話發(fā)信息,卻一次次被拒絕,直至送父親最后一程,程以沫都不曾出現(xiàn)。
他當(dāng)然看過那些校園論壇上的照片,還有那一段段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的配文,讓一切變得低俗、不堪。可是他很清楚,是的,自他第一眼看到照片那刻起便從未懷疑過,程以沫和自己父親有半點(diǎn)逾矩!
可是程以沫為何非要擔(dān)這一切污名?
就為了打擊他,讓他心痛嗎?不,她不知道只要說分手,就已經(jīng)讓他痛不欲生了,何必再做這種無謂的事情呢?
程以沫永遠(yuǎn)不會知道,一個深愛著他母親的男人,一個會用自己和愛的人姓氏來給兒子取名的男人,怎么舍得做出傷害自己妻子和孩子的事情?!
程以沫也永遠(yuǎn)不會知道,父親去世前一晚,就是被拍照片的那晚,曾給過陸白一個電話,那時陸白正在醫(yī)院休息室里輪值夜班,一邊翻著資料一邊聽著父親在電話那頭語重心長地叮囑:
“程以沫啊,我今天見到她了,是個好孩子,就是父親走得早,你要好好對她。要是你們真的決定要結(jié)婚,我和你媽都支持你,在國內(nèi)先結(jié)婚再出去也行,或者直接過去美國結(jié)婚,你和她一起在休斯頓生活也行,只要你覺得幸福,我和你媽怎樣都行。而且你娶了那個孩子,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和你媽就是她爸媽,也會好好對她的…”
陸白每每想起都追悔莫及的是,身為醫(yī)生的他竟從不曾知曉,由于操勞過度,當(dāng)時父親的心肌炎已如此嚴(yán)重,直到第二天父親倒在手術(shù)臺上,哭成淚人的母親才說喃喃說出父親為了不讓醫(yī)院董事和陸白擔(dān)心,私自隱瞞了病情近一年!
當(dāng)陸白強(qiáng)撐著陪母親和家人辦完父親的后事,他第一時間便沖到租的公寓找程以沫,打開門卻發(fā)現(xiàn)里面一絲程以沫的痕跡都沒有,短短幾日,程以沫好似瞬間從他人生中消失了一樣,輕得像一縷煙,再也找不到痕跡。
他在公寓里一直坐著等,終于下午時程以沫帶著一副冷漠的表情出現(xiàn)了,她把鑰匙放在那張他們曾一起吃早餐、一起畫畫,一起過生日,也是他挨著跪下求婚的桌子,冷冷地留下一句:“我走了。”
任陸白如何牽她的手挽留,如何抱著她哭成淚人,始終無動于衷,最終那抹嬌小的身影決然消失在陸白視線中。
陸白無法再想下去了,水沖進(jìn)眼睛又流了出來,他卻覺得眼里無比干澀,一點(diǎn)淚水也流不出來,是啊,自從程以沫離開的那天,他便再也沒有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