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年輕人也毫不退讓,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對著顧城師徒怒目而視,當即便要動手的樣子。
聽聞師父的喝聲,顧城從那刺目的眩暈感中脫離。
見此情景,顧城瞠目結舌,不知這忽然之間怎么起了如此大的變化。
這幾個讀書人打扮的家伙竟似要與自己動手嗎?不先講講道理?
更奇的是,如此大的動靜,周遭的其他酒客食客卻對此置之不理,好像什么都沒看到。
就在氣氛逐漸凝滯的時候,那率先開口的英俊男子忽然回頭說道:“不得無禮。”
然后對著顧城師徒作了個揖,誠懇地說道:“既然閣下不愿與我交談,那便算了。兩名晚輩不懂禮數,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說完便退回去了。
那兩個年輕人雖被訓斥,但任似心有不快,不時朝這邊張望。
溫靜安心中也有些不忿,隨意吃了兩口,便道自己吃飽了,站起身,甩甩袖子上樓去了。
顧城左顧右盼,舍不得這一桌還未吃完的酒菜,然而猶豫片刻還是跟著師父上去了。
見顧城師徒離去,其中一個年輕人抱怨道:“師叔,這人如此無禮,您上前以禮相問,他卻不理不睬,就該好好教訓一下,您怎么卻說我倆不懂禮數?”
“本就是我冒昧上前。況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怎么知曉自己就能教訓得了別人?”
“那人氣息虛浮,絕不是什么高人,定是不知從哪兒來的散修,還有那小子,多半是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
英俊男子看了那年輕人一眼,也不說話,年輕人自知惹了師叔不快,趕緊底下頭,再不敢多言。
上了樓,顧城還是忍不住說道:“師父,這些人好生古怪。”
溫靜安不冷不熱地說道:“他們是青麓山的修士。”
顧城“啊”了一聲,隨后下意識地捂住自己地嘴,并小聲問道:“師父,你與青麓山有仇怨嗎?”
溫靜安噗嗤一笑,看出了他心中的擔憂:“不必驚慌,為師與青麓山無甚大的瓜葛,沒有仇怨。”
顧城心中不信,暗道:“若是毫無瓜葛,旁人禮貌詢問,你怎么卻睬都不睬旁人?實在無禮。”
可他依舊點點頭,道:“既如此,想來他們也不會再為難我們,那不若我們去鎬京看看吧,聽說最近很是熱鬧。”
顧城早已對修行界心馳神往,此番或許可以漲些見識,故而期待地詢問師父。
似是真被那伙青麓山修士惹出了火,溫靜安沒好氣道:“看看看!你告訴我有什么好看的?”
說著一把將門給闔上了。
看著紅木房門在自己面前“砰”地一聲關閉,顧城撓了撓頭,心里有些失落。
回到自己房間,顧城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加之心有所想,愈發沒有睡意,于是索性起身從包袱里抽出一截柳枝,便在床前舞了起來。
只見柳枝在他手上上下翻飛,舞地嫻熟連貫,可若仔細觀察,卻又覺得他腳步虛浮,招式無力,說不上來的別扭。
既不能克敵制勝,也沒舞出絲毫美感,連花架子也算不上,也不知這套劍法有何作用。
過了一陣,似是顧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可笑,心中頗有些喪氣,便停了下來。
看看手中干枯發黃的柳枝,還是三年前師父傳授這套劍法時隨手從河邊柳樹上折的,直到現在也沒說要給他換一把真正的劍。
又想到師父不愿領自己去鎬京看看,讓自己開開眼,心中更加郁結,一把將柳枝扔掉,轉身上床。
第二天,天將將破曉,還未等雄雞啼鳴顧城便醒了。他收拾好行李出門,順手還把昨天丟掉的柳枝又收進包裹。
這段時間師徒二人行走于荒野之間,難得在客棧落腳,故即便這床鋪硬實,溫靜安依舊睡得香甜,直到顧城“咚咚咚”的敲門聲把他驚醒。
“難得睡個好覺,你卻偏要攪人清靜。莫不是因為昨天之事而記恨你師父我吧?”
溫靜安一手扶額,一手開門,臉色不是太好,灰白的頭發散落在肩頭,神情里滿是好夢被擾的憤懣。
顧城詫異,搖頭道:“昨日下榻客棧已經平白耗費了許多時日,師父你之前不是還說‘路途艱遠,時日無多,須得加緊趕路’嗎?”
溫靜安皺了皺眉,想到昨日自己確實說過此話,竟一時語塞,思忖片刻又強辯道:
“世間萬物,無不瞬息萬變,你所見所聞不過流于表象。我昨日說加緊趕路,然今日情況又有所不同了。”
頓了頓,見顧城口眼大張,一副癡呆模樣,溫靜安又道:“你昨日不是說想去鎬京開開眼界?現在時間充裕,我便許了你。半個時辰后出發,現在就不要擾我了。”
雖被師父的反復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可聽完最后的話,喜悅之色倏然躍上眉梢,當即便道謝退去了。
半個時辰之后,溫靜安緩步出現,頭發衣服也都拾掇整潔,可顧城卻覺得師父怎的好像沒什么精神。
顧城問了幾句,溫靜安只道無礙,他也就不再追問了。
兩人用了些吃食,便往鎮東邊的碼頭去了。
雖是一大清早,可碼頭卻相當熱鬧了。船工商賈在此間忙碌,一些小商販們也聚在周邊討生活。
溫靜安尋了一處茶棚坐下,顧城則上前問了幾個船家,可有前往鎬京的船只。
問了數家,方才尋到一家有空房的。
船家將兩人帶進一處客艙,溫靜安皺眉道:“只有這一間廂房嗎?”
那船家見溫靜安衣著打扮不似什么權貴人家,故而態度也談不上恭敬誠懇,只是笑著道:“兩位客官往鎬京是想必是奔著皇上六十壽辰還有新國師就任大典去的吧?”
不等顧城回答,船家又道:“這兩天去鎬京的人可不少,這不,一大早就有四個客人把我們這兒的房都訂下了,只剩這一間,您若是不滿意我們也沒法兒。”
顧城忽然抬頭問道:“那四人可是穿著白衣的書生?”
那船家又笑道:“哦?客官你們是認識嗎?若如此你們倒是可以私下商量,給你們騰出一間屋來。”
顧城臉色微訝,他看了看師父,心中暗道:“竟這般巧嗎?”
溫靜安倒是臉色如常,道:“那倒不用,一間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