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溫靜安盤腿坐在榻上,也不與顧城說話,像是在閉目養(yǎng)神。
顧城耐不住船艙里沉悶的氛圍不時跑到外面看看江景。
起初他還怕遇著青麓山那一行人,擔心起了沖突,可直到船靠近渡口,也沒見著他們。
船即將靠岸,顧城有些興奮,站在船頭不停張望,待船停靠穩(wěn)當,當即便下了船去。
這渡口離鎬京約莫還有兩三里路程,但顧城已經(jīng)能夠看到那高聳的城墻了。
渡口邊停著兩輛馬車,周圍還站著些官兵,像是在等什么厲害人物。
顧城在一旁觀望,馬車裝飾樸實,但車廂寬大,馬匹健壯,坐在里面想必十分舒適。
就在他左右張望的時候,那四個青麓山修士也出了貨船。
一個官員打扮的中年男人立即掛著諂笑迎了上去,嘴里說著什么,還小雞啄米似的不停點頭,隨即領(lǐng)著他們往馬車去了。
原來是接這幾人的嗎?顧城心中嘀咕,一方面有些羨慕,另一方面又有些好笑:這些人既然有修為在身,何不直接飛過去,又是乘舟又是坐車的,真不嫌麻煩。
顧城與溫靜安立于一邊,那四人又見顧城師徒,臉上也閃過一絲異色。那為首的英俊男子更是突然駐足不前,看著兩人。
那兩個年輕弟子有些詫異,不知師叔為何停下,目光在顧城師徒身上來回游走。
片刻那英俊男子緩步走上前來,從懷里摸出一個白玉瓷瓶,微微彎腰,用雙手遞了過來,嘴里還說道:“玉潤丹,談不上什么靈丹妙藥,但用來療傷卻也不錯,還請收下。”
溫靜安抬著頭,垂眼看他,一言不發(fā),片刻后伸手接過小瓶,收入懷中。隨后在兩個青麓山年輕弟子憤怒的眼神下,轉(zhuǎn)身離開了。
跟著師父走出好遠,顧城才問道:“師父,那人為何要給你東西?”
溫靜安走在前面,頭也不回,道:“自然是他欠我的。”
顧城摸不著頭腦,想了想忽道:“師父,你難道受傷了嗎?早些時候我便看你臉色不太對勁?可是他們下的暗手?”
似是被戳了痛處,溫靜安停下回頭惱火道:“除了我自己,這天下還沒人能傷得了我!”
說完再也不理顧城,快步走了。
顧城呆立原地,見師父似是生氣了,也不再多嘴,默默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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鎬京很大,也很繁華,用師父的話說,鎬京是豫洲的中心,而豫洲又是這天下的中心,其宏偉繁華可想而知。
然而當顧城來了,卻也未覺得有多震撼,起碼揚洲的江都不遜于此。
故而,此番來到鎬京,顧城也不像當時初入江都城時那般大驚小怪了,儼然一副見過世面的樣子,對這一番風物盛景評頭論足。
“師父,你看這酒樓,卻也沒江都的醉仙樓氣派。”
“師父,這街道也不比江都的街道寬敞。”
……
似是不勝顧城的絮叨,溫靜安打斷道:“此間雖繁花似錦,但終究不過是人間胭脂粉,總會散的。”
雖嘴里說著這些似有貶低的話語,可他的心里卻很誠實,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這番盛景看得出神。
正自走著,路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顧城抬眼看去,一個大大的招牌上,三個大字正自在夕陽的余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杏芳園!
門口站著好些人,多是些身段柔弱的女子,穿著五顏六色的絲裙,挽著精致的發(fā)髻,抹著或濃烈或清艷的妝容,手里還攥著帕子,圍在門口朝里面看去。
從敞開的大門看去,里面掛著一排排大紅燈籠,燃著燭火,光線昏沉,從中傳來一絲絲靡靡之音,顧城甚至能嗅到空氣中彌漫的沉醉與迷失。
忽地,一個人影擠開人群出現(xiàn)在顧城的視野之中,那人背對著顧城,身形高挑清瘦,在一群鶯鶯燕燕之中顯得那么特立獨行。
她穿著一襲白衣,長發(fā)及腰,發(fā)髻上還點綴著白色發(fā)簪,清麗脫俗。
顧城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過去,好像在哪里見過。
那姑娘似在與誰爭執(zhí),但嗓音依舊冷冽清脆,如雨落清泉,空靈美妙。
仿佛感受到顧城的目光,那姑娘忽然轉(zhuǎn)過頭來。
見到顧城,先是一愣,隨后臉色微微泛紅,竟眉眼微皺狠狠瞪了一眼,當即又轉(zhuǎn)身離去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見著那姑娘的臉,顧城似是回不過神來,半晌才在心中暗道:“竟和林姑娘一樣好看,不對,是一模一樣。”
嗯?
“林姑娘?”顧城忽然失聲叫道。
已經(jīng)走出老遠的溫靜安聽聞顧城的呼喊回過頭,見他直愣愣地盯著那煙花之地,氣不打一處來。
“哼!你這小子,毛都沒長齊,還道什么林姑娘!”
見師父誤會,顧城臉色一紅,指著那邊解釋道:“師父,我剛才看見林姑娘了!”
溫靜安眉頭微皺:“你道哪個林姑娘?難不成你說的是林夢清那丫頭?”
顧城猛地點點頭。
溫靜安噗嗤一笑,道:“你是說你在這風月場里看到了林夢清?這話若是讓林修誠知曉了,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顧城一時解釋不清,支支吾吾。
溫靜安搖了搖頭,心想到底是年輕人,總禁不住這些誘惑。
“莫要多言,時候不早了,我有些餓,待用過飯,你自去找你的林姑娘,我也不攔你。”
溫靜安指著杏芳園隔壁的一家酒樓哈哈大笑道。
兩人挑了三樓臨窗雅座落座,正好能一覽鎬京城南景色。
此刻天色已晚,城南的酒館牌坊,街巷之間也都點起燈火,星星點點,配上最后一縷落日余暉,竟別有一番意境。
兩人正自吃喝,忽有一人拾級而上,那人身著明黃外袍,上面繡著各類珍奇異獸,腰間配著一塊脆綠玉佩,手里還搖著一把折扇,卻是一個年輕公子。
這年輕公子昂首闊步,神情倨傲,來到此間看也不看旁人,徑自走到窗邊憑欄而立,慵懶地道:
“旁人都給我滾下去,此處已被爺包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