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這兩日過得有些舒坦了,天才蒙蒙亮顧城便沒了睡意。
推開房門,顧城便給溫靜安請了安,道自己想出去轉轉。溫靜安不勝其擾,擺擺手叫他出去。
此刻店家倒是早就開始忙活起來,顧城討了些吃食,就出了門去。
不愧是豫州最繁華的地界,這個時辰街道上便已經(jīng)人頭攢動了。
顧城一腳方踏出門檻,就見一輛四馬拉動的漂亮馬車呼嘯著馳過,那馬車夫嘴里還不客氣地高喊著。
行人紛紛避讓。
然而這街道再寬,卻也總有人躲閃不及。
那馬夫一扯韁繩,馬匹驟然減速,朝一邊歪去,馬車也跟著不斷顛簸,險些翻了。
好不容易控制馬車停下,馬夫驚魂未定,轉臉看著趴在地上的那人,喝罵道:“你這憨貨,耳朵聾了,難道眼也瞎了?死了也活該!”
顧城離得遠,也看不真切,只依稀瞧見地上那人緩緩轉頭,朝馬車看去。
這馬夫就如此囂張跋扈,車里坐的又是何許人也?那人也不知傷的如何。
顧城想著,便快步往前湊了過去。
周遭路人見馬夫囂張,也都紛紛避讓,更不敢上前攙扶那被撞之人,只是略帶憐憫地看著。
就在這時,一只白凈的手從馬車車窗探了出來,撩開簾子,卻是一張同樣白凈卻有些陰柔的臉。
看他臉上慌張的表情,顯然是被嚇得不輕。這陰柔年輕人一手扶著窗簾,一手撫著胸口,用尖細且顫抖的嗓音叫道:“你這下人,是想要我的命嗎?”
那馬夫聞言駭然,不停朝那人拱手認錯,嘴里不斷求饒。
那陰柔年輕人又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人,道:“我若是傷了,你這賤命卻是抵不了!”
顧城擠開人群,快步走了過去,將趴在地上那人扶了起來。那人轉頭道謝,顧城這才看清他的臉。
臉龐剛硬俊朗,還帶著些稚氣,竟是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只是比自己高壯了不少。
顧城見其臉色慘白,眼中冒著怒火,顯然已是怒極,只是微張的嘴唇不停顫抖,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那陰柔年輕人見顧城是個敢冒頭的,心里只道這兩人相識,便一起收拾了。又見兩人蘊含怒氣的眼神,心下更惱。
只是其看了看天色,又似有些兩難。
最終只不過惡狠狠地威脅道:“今日算你二人走運,若是往日非得將你們的眼珠子摳出來,再打斷腿,扔到街上乞討。”
說完便放下簾子,喝道:“快些出發(fā)!若是不能及時趕到,你便想好怎么謝罪吧。”
馬夫渾身一顫,隨即揚起馬鞭,駕車走了。
“你還好吧。”顧城側臉問道。
“多謝兄臺相助!在下許歡,順清府人。”許歡站直身子,朝顧城作了個揖,顯然并無大礙,起身又道:“差點將兄臺牽扯進來,實在抱歉!”
說完,許歡摸了摸腰間,又轉頭在地上到處搜尋,見地上一柄長刀,走過去一把撿起,輕輕彈了彈,仔細收回腰間,顯然十分愛惜。
顧城看了看,刀身斑駁,明顯是生了銹后,用石塊之類的東西自己隨意打磨了,有些粗糙,刀刃上還有缺口,絕非什么好刀。
“你會武藝嗎?”顧城見其佩刀,言行又像江湖人士,顧而問道。
許歡緊了緊握住刀柄的手,臉上有些赧顏,底氣不是很足地說道:“尋常的凡人武藝學來沒甚滋味,如剛才之事,便是武功再高你又能如何?”
頓了頓,又低聲道:“我卻是要學仙家的技藝的。”
顧城心中一凜,問道:“你說那馬車里的人竟是仙人嗎?”
許歡卻搖搖頭:“我只知那人多半是賀家的人,到底是誰我卻不曉得。”
“這賀家是什么來頭?”
許歡臉上出現(xiàn)些許驚訝,不過仍解釋道:“這你都不知嗎?前些日子卸任的大乾國師便姓賀,賀真人還是青麓書院的院長,只不過也一同卸任了。”
“賀真人在大乾數(shù)十年,歷經(jīng)三朝,有些后輩子弟逐漸在鎬京開枝散葉,這樣的背景,哪里是江湖武夫能惹得起的?”
說著,許歡又朝顧城一拜,嘆道:“如今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像你這樣的熱心之人不多了。”
顧城卻認真道:“卻也不能這么說,我不知那人身份,現(xiàn)在想來是有些莽撞了。”
許歡笑容略顯尷尬:“這倒也沒什么,人之常情。對了,我卻還不知兄弟你的名姓呢。”
“顧城。”
許歡又一拱手,隨即道:“那我且稱你一聲顧老弟。”
他瞥了一眼顧城下榻的酒樓,又道:“今日我要請你喝酒,好好謝你。不過我囊中羞澀,這醉仙居卻是不成的。”
也不等顧城答應,許歡又說道:“不過此刻時候還早,我卻準備去拜師學藝,你要跟我來一道嗎?這機會卻是難得的。”
顧城本想今日在城里轉轉,再去尋林夢賢,想著或許能遇見林夢清姑娘。
可聽其如此說,心下也有些好奇,略一思量便應下了。
兩人一路閑扯,許歡也不留心眼,自顧自解釋自己來意,顧城對其也有了些初步了解。
這許歡比顧城大些,卻也不過十六歲而已,本是順青府一戶農家的小子,整日做些神仙鬼怪的白日夢,叫其父母好生頭疼。三日前偷跑到這鎬京來湊熱鬧,想著這段時日鎬京必有高人匯集,而自己天姿過人,興許會被哪家仙人選為弟子。
顧城跟著許歡,沿著街市一路往西,再轉折向北,人煙逐漸少了,畢竟時候還早。
行至一片亭臺院落前,許歡終于停下了。
門前一株需兩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木下,立著一塊比一人還高的石碑,上書“青麓書院”四字。
顧城暗想:“不知這青麓書院和那青麓山是什么關系。”
兩人走到跟前,只見朱紅木門緊閉,看不見里面的情狀,但顧城卻依稀聽見一些誦讀聲自其中傳來。
“這里便是青麓書院,顧老弟可知我為何帶你來此?”
許歡臉上帶著自得,神秘一笑,轉身朝顧城問道。
顧城本就好奇,便問道。許歡卻賣了個關子,笑嘻嘻道:“你待會便知。”
兩人等了片刻,那沉重木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一輛馬車使了出來。
兩人讓至路邊,顧城忽覺身旁的許歡有些異樣,轉頭看去,只見他盯著馬車,臉上既是興奮又有些緊張。
那馬車行的不快,待快到跟前,許歡忽地閃至路中,撲通一聲跪倒,雙手舉過頭頂,隨即緩緩伏下,以頭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