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夜，幫中聚會，豪飲，周炅大醉。
踉蹌在街頭。
“哪里去？”不知誰在問。
周炅頭也不回：“回家。”
一只手拉住她：“太晚，你醉了，不安全。”
周炅手握劍柄，醉眼斜睨：“要你管！”
剛入幫不久的孟冰豪不畏懼的看著她：“不安全。”
周炅運上內力也摔不開他的手。
她不得不妥協：“好，我慢慢走便是。”
周炅走到橋邊，沖著空蕩的湖面爆發出心底的郁悶情懷，隨著大喊聲而出的，是淚。
一直跟隨在后的孟冰上前：“你醉了，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周炅背對著他：“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
遠遠的，有人招呼：“孟兄，去看戲，今天有夜場。”
孟冰不由分說抓住她的手腕：“一起去。”
周炅用力捶他的手：“幫主不在，誰管的了我！”
孟冰對她的力道絲毫沒有反應：“走了。”
周炅詫異，這個新入幫的，不容小覷。
周炅的手指著他的鼻尖：“你叫什么的？”
孟冰一笑：“在下孟冰，請多多指教。”
（二）
逍遙幫，一個神秘卻低調的幫派。
幫主柯琴，女。下設六堂。周炅正是流云堂堂主。
柯琴笑意盈盈：“孟冰升為無量堂堂主，眾位意下如何？”
平和堂嚴京、旭日堂言陽、致遠堂楊羽拍手叫好，怡然堂任嘉也無異議。
周炅挑眉：“他才來不久，現下升為堂主未免太快。”
柯琴微笑：“少數服從多數。”
周炅翻翻白眼。
“孟，那個…兄弟。”周炅別扭的叫著孟冰，幫規有定，幫中不分男女都是兄弟。
正在練劍的孟冰斂劍大笑：“周兄你好。”
周炅“唰”的抽出長劍：“好不好劍上見功夫。”
不待孟冰說什么周炅劍光已到。
力氣比不過，招式也比不過，內力一樣比不過。
孟冰讓著她。
周炅賭氣收劍：“不比了，沒勁。”
孟冰撫劍而笑：“明晚一起去喝酒。”
周炅瞪回去：“去就去。”
嚴京笑嘻嘻的走近：“打完啦？明天幫主生日，可要去慶祝了。小炅啊，別耍脾氣嚇著人家。”
孟冰豪邁的笑著：“我會怕她？”
周炅微嗔：“嚴哥，你就幫著外人來取笑我。”
嚴京認真了：“他是自己兄弟了，怎么是外人。”
周炅微覺尷尬，扭頭走開了。
背后嚴京的聲音傳進耳朵：“這小妮子，人不錯，就是脾氣不好，孟兄弟別和她一般見識啊。”
（三）
杯箸交錯，酒光灼灼。
周炅仰頭飲干杯中酒。
孟冰贊道：“好酒量。”
周炅酒興正好：“怎樣？打不過你，我還喝不過你嗎？”
孟冰笑著搖手：“別別別。”
周炅失笑：“你怕了？”
孟冰笑：“真有意思，怕什么也不怕喝酒啊！我是怕你喝醉了，不好照顧。”
周炅撇撇嘴：“我才不要你照顧，你照顧好自個兒就行了！”
兩人笑意盈盈的拼起酒來。
酒到杯干，長壽面上來了。
嚴京奪下周炅手里的酒杯：“來來來，一人一口面，討個吉利。”
嚴京的力道讓周炅腳下微一踉蹌。
孟冰“哈哈”一樂：“比不過我了吧？”
周炅很不服氣：“吃過了面繼續喝啊！誰怕誰！”
夜半時分，酒足飯飽。孟冰畢竟沒讓周炅喝倒下，自己卻喝高了。
一行人搖搖晃晃的出了酒樓，各自告辭散去。
周炅不放心的看看孟冰：“哪里去？”
孟冰頭也不回：“回家。”
周炅淡淡的：“你醉了，一個人走，不安全。”
孟冰擺手：“沒事兒。”
周炅懷疑的：“你確定？”
孟冰腳下不停已經走出一段路了：“真的沒事兒。”
周炅轉身走了兩步，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卻見孟冰不時的東踹一腳，西捶一拳。
周炅二話不說快步趕上前，孟冰靠在路邊的樹上。
“怎么了？”
“啊？”孟冰醉眼朦朧，“我想睡覺。”
周炅暗自嘆氣，他確實醉的厲害。
周炅扶住他的胳膊：“想去哪里休息一下？”
孟冰直直的看著她：“我餓了。”
周炅在小攤邊要了碗餃子。孟冰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就爬在飯桌上睡著了。直到周炅吃完了餃子也沒醒。
周炅尷尬的向攤主笑，會了鈔，費了很大勁兒才拖動孟冰。
孟冰一覺醒來已是滿眼陽光，他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看清身處一個涼亭中。
坐在旁邊的周炅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醒了？”
孟冰愣了一會兒，也展顏笑了：“醒了！”
（四）
夜涼如水。皓月當空。
一個酒壺突然在周炅的眼前搖晃。周炅猛然回頭，孟冰站在身后。
孟冰坐下來：“一點警覺都沒有。我來了都不知道？”
周炅訕訕：“是你輕功好，行了吧？”
那天喝酒之后，彼此感覺親切，雖然相識日短，卻不陌生。
孟冰灌下一口酒，遞給她：“怎么一個人出來了？”
周炅接過就喝：“麻煩，人太多。”
孟冰忍不住提醒：“姑娘家，少喝點。”
若在平時，周炅絕不理會這樣的勸說，可這次，她居然就放下了手里的酒壺。
孟冰微笑的看著她：“你不喜歡人多熱鬧嗎？”
周炅挑眉：“那要看是哪些人。”
孟冰故作驚訝：“今天三山五岳的幫派聚會，來的都是幫主掌門，你還覺得不夠？”
周炅理直氣壯的：“這樣的聚會有幫主去就夠了。”
孟冰搖頭：“你好歹也是本幫堂主，幫主之下以我們為長啊。”
周炅笑嘻嘻的沖著他：“六個堂主呢，少我一個也無所謂。”
孟冰大嘆：“你這話說的。”
周炅皺眉：“繁文縟節，討厭！”
孟冰暗笑：“那你也不能逃之夭夭啊！走，跟我回去吧。”
周炅嘟著小嘴，被孟冰牽了手走。
沒兩步，周炅又出狀況：“你先回去，我就來。”
孟冰防備著：“你要怎地？”
周炅嘻嘻一笑：“
不怎地，上茅房總可以吧？”
孟冰雙手抱在胸前，審視著她的表情：“我在這里等你。”
周炅白白眼：“隨便你。”
久等不至，孟冰頗有氣的找了過去。
周炅抱膝坐在一個巨石上，六個大漢散開站在她四周。
“小姑娘，這么晚了不回家在這里等誰呢？”油腔滑調的聲音。
“是不是等你哥哥我啊？嘿嘿嘿！”另一個猥褻的聲音問著。
周炅仰頭望著明月，淡淡地：“武林大會就在左近召開，不想死的就走遠點。”
“喲，小姑娘家還會威脅人啊，我好怕怕哦！”一個三角眼假裝用手拍著胸口引來一陣哄笑。
周炅沒帶兵刃，一身淡藍的長裙，怎么看也不象武林中人。這六個人有恃無恐地向她靠近。
“你知道大爺們是哪里來的嗎？我們是海鯨幫的。”
“小姑娘，乖乖地跟我們走吧，我們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周炅開始動怒。
便在這時，孟冰到了。
“滾開！”孟冰一陣拳腳，六人登時躺倒在地。
一個沒有眼色的居然還口出恐嚇。
孟冰刷的抽出長劍。周炅攔住他：“別傷人命，這些人是海鯨幫的。”
孟冰瞪著她：“是又如何，怕他怎地？他不是海鯨幫的，我還不打的這么狠了！”
周炅不屑地一笑：“不是怕他，是怕麻煩。不宜和別幫結仇吧？”
孟冰冷哼一聲：“已經結了，他們幫主早就對我們有所行動了！”
周炅皺緊眉頭，轉身就走。
“哪里去？”
“回去。”
（五）
“什么？楊羽反叛出幫？怎么可能？”周炅憤怒的拍桌站起。
言陽冷漠的：“你不會才知道吧？”
周炅一向視楊羽如弟弟一般，一時難以接受這個壞消息：“不可能！他，他從未和我提過。”
孟冰瞥了她一眼：“他決意要離開，會和你說么？和你說會有用么？這段時間你都在干什么？幫中的事，你過問過嗎？”
周炅一愣，她一向散漫自由，若不是和幫主有過命的交情也不會入幫。即便入幫了，本堂的事務解決后幫中其他的事務也一向不理。和幾個堂主交情深厚，平日里除了練功，就與這幾個兄弟游玩，別說江湖上的事，便是幫中出了這等大事她也是后知后覺的很了。
周炅微微嘆了口氣，重新坐回椅中。
柯琴的手在椅子上輕輕的敲著：“楊羽怎么說也是致遠堂的堂主，只說他離教便是，個中詳情，即使幫內也不得公開。”
“詳情？”周炅確實不知道。
言陽淡淡的：“他是聽信了海鯨幫幫主的謠言，去了海鯨幫了！”
周炅憤怒的握緊拳頭：“海鯨幫？”
孟冰向她側頭：“怎么?你想殺將過去？”周炅的脾氣大家是了解的。
周炅沉吟一下：“怎么只有我們四人？嚴京和任嘉呢？”
沉默。
周炅不滿的看向柯琴：“連他們也瞞著么？這還成什么樣子了。”
柯琴微微惱怒。孟冰先開口：“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何況嚴兄弟一向快人快語，任妹子又是……”
周炅打斷：“是又如何，大家不能共同面對嗎？”
孟冰急了：“有用么？有意義么？我們決定就是，越少人知道越有利于事情的解決。”
周炅拍著桌子：“不如連我也別知道的好！”說罷竟然拂袖而去。
孟冰氣的跳將起來：“真是不可理喻！”
言陽不問：“事情是沒辦法解決的了，楊羽這一走，便是想回也回不來了。”
柯琴看了他一眼：“致遠堂的位置永遠為他留著。”
“走就走罷，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不能過的！”也不知道孟冰氣憤憤地在說誰。
（六）
竹葉沙沙作響，月亮掛在竹枝梢頭。蛐蛐兒的歌聲斷斷續續地飄出。酒香四溢。
周炅坐在走廊地欄桿上，背靠石柱，手拎酒壺。
幫中的事，我過問過什么？每次大小會議中零星聽來一點，每次和堂主們一起喝酒，從他們言語間聽來一點。都是被動聽來的，有主動的問過么？沒有。
為什么？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問自己。為什么我從不主動去問？
因為厭惡。我最怕麻煩，什么事都看的淡。人生百年不過一瞬，什么都是過眼云煙。有什么值得計較，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周炅緩緩的搖頭，眉間擰了個疙瘩。
這不是我的真心話。
周炅重重的嘆了口氣。
孟冰。想到孟冰，周炅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想到他說話的神態和舉手投足的豪邁，周炅從心底里發出微笑。
我為什么會笑？周炅吃了一驚。莫非……
周炅緩緩搖頭，算了，何必呢……
孟冰的聲音真的從背后傳來了：“在做什么？”
周炅頭也不回：“喝酒。一起喝？”
孟冰拿過酒壺一口喝干：“你除了喝酒就不能做些別的？女孩子總喝酒對身體不好。”
周炅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孟冰回視她：“有必要么？你這臭脾氣大家是知道的。”
孟冰的眼睛里有著清澈的堅定。清澈的讓周炅暗自嘆了口氣。
周炅淡淡的：“好，我不喝就是。太晚了，回去睡覺吧。”
孟冰加重語氣：“你這脾氣！要改。”
周炅看著他誠懇的臉，揚起淡淡的笑容：“好，我改。”
孟冰孩子般調皮地笑了起來，爽快地揮手：“那好，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轉身沿來路而去。
周炅望著他的背影，落寞，沒來由的襲上心頭。
（七）
周堂主最近脾氣好了很多。
周堂主最近很少發火了。
周堂主最近不喝酒了。
這半個月來周炅的脾氣收斂了很多，臉上不時現出發自心底的開心微笑。說話比以前少了，眼光卻一直有神。
夜，路邊小攤。
孟冰牽著周炅的手走近。
孟冰看著周炅的眼睛：“吃點什么？”
周炅溫婉的笑：“你餓嗎？”
孟冰坐下：“那就吃點，老板。”
轉頭問身邊的周炅，“想吃什么？”
周炅望著他，笑意盈盈：“你點什么就吃什么。”
吃完起身，遠處的街頭傳來喧囂聲。
周炅揉揉眼，翻個身。窗外雨聲漸大。
周炅抱膝坐起身來。想著，孟冰外出辦事已經一周了，該回來了。
想起剛剛的夢。周炅甜甜的笑了一下，隨即又嘆了口氣，躺下，繼續睡了。
議事廳傳出孟冰的聲音：“幫主交代的事已經完成。”
柯琴點點頭：“致遠堂的事就此不提，任妹妹。”她頓了頓，“任妹妹和楊羽的關系讓他們自由發展吧。她還是我們的好兄弟，不必在她面前提關于楊羽的其他事便是了。”
言陽和孟冰對望一眼，同時答到：“明白。”
周炅面帶微笑的聽著，剛想推門進去，下面的話讓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柯琴聲音帶笑：“孟兄弟，入幫三個月了，你那未過門的妻子好吧？”
孟冰哈哈一笑：“多謝幫主關心，她好的很。”
……
周炅怔了很久，縮回抬起的手，轉身就走，一滴淚濺在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音。
江湖還是那個江湖，人還是那些人。
任嘉和楊羽陷入苦戀。逍遙幫還是不變。孟冰永遠不會明白周炅的心事。周炅離開了這里，什么都沒帶。心里裝不下更多的行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