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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時百病殘身

第十四種 在劫難逃一晌歡 (一)

愛時百病殘身 歡歡別小年 4083 2020-02-04 02:20:23

  山路漫漫,白雪皚皚,我獨自一人背著行囊爬山涉水,幾經周折才來到了人煙罕至的山外廟。

  這是全國少有的一個不通鐵路、高架,甚至連公路國道都沒有的偏遠村落,窮鄉僻壤的深處有一座既不是很高,風景也不太好的不起眼的連名字都沒有的荒山,山外廟就在這荒山上了。但是這里曾經出過一個轟動全國的新聞。

  十年前,炙手可熱的當紅一線影星勿孤突然宣布退圈,他,也就是你,拋棄了一切紅塵俗緣,放棄名利地位,在這個不知名的廟里剃度出家。這條驚天的新聞轟動了舉國上下,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要知道,你當時的名聲早已享譽國際,吵著哭著要嫁給你的少女,數不勝數。有了這樣的成就,哪怕不再努力工作,也夠坐享半生富貴無憂,這樣的你,居然放棄一切剃度出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懷疑那是假新聞。可是你真的就再沒有出現過!再也沒有你的電影,你的電視劇,你的廣告代言,甚至沒有一條路透信息!據說有成百上千的狗仔隊和鐵粉為了求得真相,搜出了這座廟的地址,并輾轉到山上來尋訪,卻終究沒有一個得見你真容。

  關于你出家的原因,風傳的版本不下四種,一種比一種離奇。有說你不堪壓力,換上了抑郁自閉,病重到不能見任何人,因此才遁世隱居;有說你渴望自由,借著出家的名義逃離娛樂圈好與心上人私奔出國;有說你重病不治,才用畢生所賺的錢財捐了個廟,卻在剃度當日就坐化了;還有人說你原本就是文殊菩薩轉世,參悟后早已脫去凡胎恢復真身……但終究,沒有一個人知道你拋棄紅塵剃度出家的真正原因,沒有一個人知道你的下落,并且給出足夠的佐證。

  現在,十年過去了,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新聞,已經成了一條無人問津的舊聞,當時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隨你一起消失的粉絲們,也都成熟了,成家了,生活有了別的重心,將你淡忘了。大部分的人愿意相信你是出于自私的目的而不告而別,認為你追求自我而拋棄了事業和觀眾,不負責任,以此怪罪你,來減輕自己的不舍和牽掛,好心安理得地“移情別戀”。畢竟,在你最炙手可熱深得人心的時候,你也只是個屏幕里的偶像而已,美其名曰大眾情人、國民老公,但事實上,你并沒有真正在他們生活中出現過。

  而我呢,曾經被你的作品醫治了絕望與孤獨的我,在你突然消失后的歲月里沒有一天能從那種突然落空、再無寄托的陰影里走出來,我工作存錢,調查路線,研究透了各個版本的傳聞,和其中可信的部分,籌劃了十年,就是為了今天做準備,我要去找你,從傳說中你最后一次出現的山外廟找起。

  這真是一條迂回曲折的山路,看著并不很高的山,因為石階沒有鋪勻,攀爬起來十分費勁,有幾個轉角,甚至陡得驚險。一邊爬都一邊懷疑了,你真的會在山上嗎?可不論結果如何,來都來了,我勢必要上去一探究竟。從中午開始登山,走走停停繞繞彎路,足足爬了兩三個小時點,我才到達山頂。

  山外廟并不像這座無名山那樣蕭索不起眼,相反,雖然面積不如一般寺廟那么龐大,卻修葺得很規整,一看就是江南寺廟的規制,黃色的墻砌得方方正正,瓦上還留著將融未融的白雪,禪院入口一道木門虛掩著,上有匾額題著“山外廟”。進入前院,場地寬闊,種有一棵香樟樹,往前看去有佛堂,從佛堂外繞過,佛堂后還有二進院子三進院子,分別坐落著禪房,僧舍,茅房,柴房和灶房,看起來干凈清幽,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可見這寺廟修建時花了不少心思。能在連條像樣的山路都沒有的山頂上修出這樣一座整齊寬敞又精致的寺廟來,必定下了不少血本和精力。

  我一時被這清幽的禪院景色迷了眼,直至兩只雀鳥飛起,一捧白雪從顫動的樹枝搖落,打在了我肩頭,才想起來到此處正兒八經的目的。眼看整座寺廟寂靜無聲,不見人影,我便裝作香客繞回前院,虔誠地進入佛堂參拜,也許佛堂里有主持僧人呢?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那么多人踏破鐵鞋也沒有找到的你,竟在我跨進佛堂的第一秒,就赫然映入眼簾。盡管只是一個清瘦的穿著灰布僧袍和青色夾襖的背影,盡管一個僧帽遮住了整個后腦勺,我沒有看見你正面的臉,沒有聽見你念經的聲音,我已經知道這個盤坐在蒲團上的僧人就是你。背對著我的你,靜靜盤坐在那里,低垂著頭,一粒粒盤撥著手中佛珠。

  我完全顧不得向佛像朝拜,那一刻忘記了呼吸,心跳加速地朝你走去,每跨出一步,就像跨出一年,我花了整整十年才找到你,又跨了十步來到你跟前,不敢相信眼前是真還是夢,怕極了萬一這只是個夢千萬不要立即醒來,怕得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音。

  你的念佛也是安靜無聲的,若不是手里不停盤動佛珠,靜得更像是睡著了。我終于看到了你那十年不見的骨骼清奇的側面輪廓,你看起來比那時電影里的模樣更瘦削更倦怠。你的沒有表情的臉上比從前多添了好幾道褶皺,歐式的眼睛深深陷進憔悴的眼窩里,半合著耷拉的眼簾,蠕動著干裂的嘴唇,全身心地沉浸在念經這唯一的一件事里,似乎對經文以外的一切全然無動于衷,你那形銷骨立盤坐蒲團的側影,如一棵枯木似一截殘燭,叫不知道的人永遠不可能把眼前的僧人與屏幕上那些鮮活的形象聯系到一起。

  我眼中騰起一片霧,雙手合十壓抑著因為激動而顫抖的聲音輕喚你:“阿彌陀佛,師傅,有禮了。”

  你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低頭念經,我提高音量,又喚了一聲:“阿彌陀佛,師傅......”

  你像定在了一種境界里出不來了,還是沒有理我。我失落又無奈,一時不知該怎么辦,只有站在一旁靜候你念完。無論如何,人已經見到了,多等片刻又何妨。

  沒留意一名老和尚從佛堂后面走了出來,他走到跟前我才回過神,雙手合十向他一拜。

  老和尚走過來招呼我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要請香?”

  我:“......對......是......我正想問呢......”

  老僧道:“請隨我來。”

  我跟著老和尚走到佛堂外的禪院里,原來進門處就有一個香臺,上面散放著一些香燭:施主請隨意請香,無需功德錢。

  我:“無需功德錢?廟里不收錢嗎?”

  老僧:“阿彌陀佛,山外廟對所有香客分文不取。”

  我:“那這廟如何營生呢?”

  老僧:“施主只管取香便可。”

  我:“可是我聽說,自己對菩薩的供奉,應當自己請香才對,否則......”

  老僧不得不解釋:“施主可能自遠處來有所不知,山外廟乃一位紅塵貴人捐出所有家產所建,建廟者對佛祖發下宏愿,凡來此廟祈福者不取分文,愿分擔香客心愿,為眾生祈福。”

  我:“大師,您所指的紅塵貴人,可是坐在蒲團上念經的那位?”

  老僧睜開瞇縫的眼,警覺地看了看我:“原來施主是奔他而來?”

  我誠懇道:“大師,我確實是來找勿孤的,我有話要對他說,我知道他在修行念經,我可以等他做完功課。”

  老僧斬釘截鐵地打斷我:“施主不必等,他也不會聽。”

  我急急辯解:“我不是叫他還俗,我……”

  老僧:“無論你對他說什么,都沒有意義,他不想聽,他也聽不見。”

  我:“聽……聽不見?”

  老僧嘆口氣:“阿彌陀佛,一晌大師頑疾纏身,早已耳聾口啞不能語言了。”

  我:“一晌大師?頑疾纏身?耳聾口啞?”

  老僧:“施主,點完香拜完佛就請歸吧,山上天黑的早,廟里不留女客。”

  老僧施一禮,留下震驚不已的我,自己回了禪房。

  我肚中消化著老僧的話,半信半疑起來,他會不會是哄我走呢?你的法號叫一晌大師了?頑疾纏身,又聾又啞,哪能這么慘?我抱著一絲僥幸,先點燭燒香,再重新進入佛堂,比任何時候都更虔誠地跪拜佛祖。佛祖保佑啊,我不遠千里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好歹成全我和你說上一句話吧。

  你依然盤坐在佛前,不出聲地撥動著佛珠念經,像一尊裹了衣服的雕塑,對一切無動于衷。

  我看著你專心念佛的模樣出了神,頑疾纏身?耳聾口啞?你真的病了嗎?那臉上的氣色似乎真的不太好。不知不覺天色昏暗下來,寒風呼嘯著掃進了佛堂,衣衫單薄的你身體微微顫抖起來,然后一疊聲的輕咳。我慌忙去把佛堂的門關上,將自己的圍巾輕輕披到你肩上,我以為你已專注入定無論我做什么都不會驚動你,卻不料你感覺到了身邊有人,突然回過頭來,倒是驚得我一個措手不及。

  你抬頭看我,見是陌生女子,平靜的臉上閃過了吃驚,隨后立即恢復淡然的神情,向我有禮地合十點頭。

  看見你的神情和誠心點頭的動作,我了然于胸了,我幾乎能斷定你是真的失聰了,你剛才是真的完全沒有聽到我說話,而不是為了念經不理我,但我還是不甘地在你面前蹲下,又心疼地顫聲問一遍:“一晌師傅,你…你能聽見我嗎?”

  你柔和平靜的目光向我投來,卻什么都沒有回答。

  我幾乎要哭出來:“一晌大師,勿孤,我不遠萬里從傷城來,你還記得你的故鄉傷城嗎?”

  你依然柔和地看著我,像是在解讀我的唇語,又像是看不懂便作罷,什么都沒有回答。

  我一個深呼吸穩住自己的情緒,心痛萬分又無能為力地看著你平靜的無痛無怨的微笑的臉。

  沒想到你竟張了嘴,干啞地從喉嚨口擠出“阿彌”兩個字,隨后的“陀佛”落在了無聲的寂靜里。

  我不解地問道:“你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的呢?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不告而別?生的什么病?怎么連話都不能說了?為什么有病不去好好醫治,要到這里來受罪?”

  我全然不顧對你來說我根本就是個陌生人,我既不是你的親人,也不是朋友,你都沒有見過我,我本該毫無道理這樣痛心疾首地詢問,可這是十年來耿耿于懷的疑惑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想當著你的面好好問清楚。你卻又聾又啞,聽不見,也不回答。

  你見我傷心得流下淚來,眼中露出一絲疼痛的關心,欲要站起來,可能腿麻了,自己卻站不起來。你沖我抱歉一笑,捶了捶兩條盤坐著得腿,將它們一一掰開,平放在地上,然后扶住一旁的柱子,一點一點地站起來。我要伸手去扶,卻聽見老和尚的聲音:

  “你怎么還在這里?”

  老僧說話間走過來扶穩了疲憊喘息的你。他對我不客氣地說道:“早跟你說了,一晌師傅已經脫離紅塵,他沒有精力也無法和你說話,天一黑山路就難行了,快走吧!”

  我還沉浸在悲痛里,茫然無措地看向你,好不容易找到的你,你還病得那么重,叫我如何挪得開腳。

  剛才站起來的動作似乎已耗去了你大半精力,你依然喘息著沒有緩過來,卻伸手制止了老和尚的驅趕,你拿過老和尚一只手,在他手掌中寫了幾個字。

  老和尚看著你在他掌中留下的字,雖不情愿,卻也向你點點頭。他把你攙到佛堂靠門的藤椅上坐穩了,又對我說:“施主暫且留步,請等我一等。”

  他一走出佛堂我便高興地靠近你,你坐在藤椅上,對我寬心一笑,面色卻是蒼白的,看起來說不出的疲憊。我已經確信你聽不見也不能說話,看著你虛弱的模樣,我更不忍心再追問你什么,只是爭分奪秒地抓緊時間多看你幾眼也好。

  老和尚很快回來了,他將一方舊布,一把傘,一個手電筒,一個盛滿熱水的葫蘆,還有兩個盛在油紙上的依然冒著熱氣的白饅頭遞給你。

  你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手。

  我就把手伸給了你,你將饅頭塞在了我的手里,微笑著示意我趁熱吃。然后把方布平鋪在腿上,一絲不茍地將其他東西一件件放到方布里打成了一個包袱,完成后鄭重其事地遞給我。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你為我做這些,就好像到親朋好友家做客,臨走時主人貼心地給客人禮物一樣。不知不覺我的眼睛濕潤了,你看著我接過包袱,溫和平靜的神態中透出疲憊,這強行按捺的倦怠神情看得我心疼,自己都不忍心多叨擾了,于是朝你和老和尚深深一拜,帶著滿滿的行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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