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冷看著自己面前的試卷，手指窘迫地動了動。
眼簾垂落，原本就長翹的睫毛似乎平了不少，半遮著沒啥光彩的瞳孔。
她的表情依舊很冷，聲音卻輕了少許。
“我要干嘛？”
她有些虛。
黎老師把手往背后一背。
“語數外理綜九小時之內完成它們。
高三一共有b、p、m、…、ch十六個班，前八班是文科班，后八班是理科班。
n、l、g、k是文理優輔班。
其他班級成績水平大體類似，所以我們要按照你的成績看你適合去什么班！”
黎老師語速很快，但字字清晰。
公冶校長又悠閑地嘬了口，砸吧了嘴。
“咳咳，黎老師，九個小時太久了吧，你給她抽幾個題試試水。”
先不論人家小孩子能不能坐住九個小時，他可還沒準備在校長室長坐。
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就是為了這轉學的事嘛。
“不。”
黎老師義正言辭，果斷拒絕了。
“一次性做不完，明天可以接著來，什么時候完成了，什么時候入學！”
公冶反抗不過，只能暗示自己這事不關己，點了頭之后慢悠悠地給肖冷補充。
“黎老師是教理科優輔班的高級教師。”
黎老師看著肖冷一臉沉思地盯著測試卷。
肖冷長得干凈，如果成績好的話那是可以進k班的，說不定更能鼓勵到k班的小崽子們。
長得好的都在努力，你們有什么借口不學習？
黎老師打好了她的算盤，然后出了校長室把外邊窗沿放著的一摞作業搬了進來。
時間還很長，她特意來校長室給小崽子們檢查作業。
才剛打開一本，結果就聽到小姑娘來了六親不認的一句——
“我不識字。”
黎老師擱下筆，把眼鏡往鼻梁上一推。
公冶校長放下了賴以生存的白瓷杯，四目注視無言。
肖冷看著太過震驚以致沒了動靜的倆人，再次開口道：“我不會。”
黎老師梗著脖子，抱著幾十本作業干脆利索地走了。
“孩子，你很怪呀！”
公冶校長直嘆氣。
他想了幾秒，也不能讓孩子在校長室坐到高考啊，他再次打了個電話。
此時正值午休，在另一處辦公室內，空蕩蕩地也只有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
倒不是在辦公，也不是備課。
壯碩如同體育老師，但實則是教語文的老閆拿出花名冊。
惡狠狠地在一個名字上畫了把叉。
“紀文康那臭小子，馬上就高考了，還逃課！夠嗆！”
然后嘩啦啦地滿抽屜找試卷，最后翻出了一指節高的，各位莘莘學子的噩夢。
老閆這才滿意地半瞇著眼，這就是待會兒紀文康要面臨的“獎勵”了。
一陣手機鈴聲嚇了老閆一個哆嗦。
老閆把手機拿得老遠，不滿地按下了免提。
“歪，閆老師，這里多了個學生，收不收啊？”
一道雄渾的聲音響在了辦公室，還帶著點回聲。
“我很忙！那堆學生就夠我喝一壺了！還來一個，豈不是大鬧天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對小兔崽子青春叛逆期來臨的緣故，不過這來的也有些晚啊！
剛開口就被駁了面子的公冶校長不自在地看著旁邊坐著端正的肖冷，總感覺校長威嚴不在！
“忙忙忙個鬼！我就通知你了，快來把你的新學生接走！”
臨掛斷之前，公冶校長又加了一句，“黎老師剛從校長室走了。”
聽筒下的嘴角微微一勾，嘿嘿，深藏功于名。
又是5分鐘后，老閆帶著一身的肌肉塊出現在校長室門口。
公冶校長一看手表，樂了。
“嘿，來的時間都差不多！”
老閆板著張臉，眼睛一瞪，看著坐得乖乖巧巧的肖冷，聲音拔高了幾許。
“黎老師不收？”
他覺得這學生也不像鬧事的呀！
“你不是知道她性子嘛。”
公冶從轉椅上站起，來到肖冷旁邊，拍了拍她的肩。
“來，給你們認識一下。這就是肖冷同學，肖冷啊，那個大塊頭就是你新的班主任閆高科，閆老師。”
公冶校長拍了拍老閆跟自己脖子差不多粗的手臂。
“別看他塊頭大，你就怕。老閆是出了名的心細呀，有啥心理問題就能向他咨詢，給你說的頭頭是道。”
歪理一大堆！
老閆也看著小白楊似的肖冷，臉上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還帶著一絲贊許跟認可。
“孩子很行啊，還差仨月高考就轉學，這是絕對的自信。”
不過片刻，老閆話語瞬間180度轉，“還是破罐子破摔？”
公冶校長插話。
“那行吧，既然都已經安排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行，你跟著我走。”
老閆領著肖冷離開了。
校長室內的公冶頭疼地摸了摸腦袋，這倆人說話一人比一人直，不過索性小姑娘一直面無表情的。
大概不會在意這事。
不過也不知道小姑娘人生途中發生了啥事兒，被逼的連不識字這種借口都說出來了，為什么呢？
扮豬吃虎？
……
現在的辦公室就是老閆的天下，他在自己位置前搬了個凳子。
“來，學生坐。”
肖冷剛坐下，老閆帶著隱忍的期待看著她，肖冷表示這表情她今天看了蠻多。
老閆清了清嗓子，預備促膝長談，話題的開端便是：“黎老師為什么不收你？”
“我不識字。”
肖冷把這四個字說的太多，有些麻木了。
老閆呼了口氣，眉開眼笑地點點頭。
“確實能把她氣著，你跟她有什么仇什么怨？還找個這么拙劣的借口。”
想到這老閆的興致越高，異常自信。
“或許你是因為我的名氣，特意找上我來著！”
老閆其實也沒啥名氣，就是啥人都收，不放棄拯救任何一個失足少年少女。
“你之前在哪讀書的？成績怎樣？”
“肖家鎮，未知。”
老閆揶揄地一擠眼。
“跟我這還藏！”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門口站著個長相清秀干凈的少女。
原本寬大的一中校服分別在腰部跟腳踝處束緊。
體態纖柔，眉眼盈盈。
“唉，汪愛同學，今天沒去午休嗎？”
“老師，我寫了一篇作文，想請您給我看看。”
老閆看向汪愛手中的試卷，樂呵呵地伸出手。
“唉，汪愛同學要注意休息啊，你的作文已經很棒了，都在校報上刊登了好幾篇，我只能給你改改錯別字了。”
汪愛全程溫溫柔柔地笑。
“老師都出版了《高考作文閱讀者》系列，學生肯定要時時刻刻來取經。”
倆人商業互吹，都對雙方很滿意。
“那我現在看看。”
老閆把肖冷送去了汪愛身旁。
“轉校生肖冷同學，剛轉來我們班，你帶她熟悉熟悉一中。”
汪愛看著肖冷，在她臉上停頓了幾秒，眼底深處卻是一暗，像一潭深不知底的黑水從里往外翻滾。
不過轉瞬即逝，雙眼又輕柔清澈如同藍蓮花。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