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火車
一列火車停在火車站,車身上印著“畢業季”。我從火車站出發,沿著鐵軌往前走去,但思緒卻被牽制在車身上“畢業”兩個字上。
是啊,到了五月了,轉眼一千多天已經過去了,又要迎來“畢業”這兩個字。
人生中已經經歷過三次畢業了,每一次都好像是一瞬間的事。幼兒園的畢業,唯一的畫面停留在看著那個經常用厚厚的書本打我們頭的袁老師站在教室的最前面,我們學著她正教我們唱的“時間時間像飛鳥……等我戴上了紅領巾,再回來……”,那時候心中想著:我一定不會回來看你的。
小學的畢業,好像只有六年級最后一次考試超常發揮后的喜悅和升學考時的緊張。還記得休業式結束,叔叔騎著電動車載著我和堂姐,我坐在前面,露出手上的銀花生,沖后面說:“這次考試我戴了這么多東西!”手腕上一個銀馬,一個銀花生,脖子上掛著一個金馬和之前去BJ旅游時買回來的“狀元銅錢”(雖然那時候并不知道狀元是什么,單從大人口中聽到“第一名”),換來的是一句“吼吼,這么迷信”和一陣并無惡意的笑聲。
初中的畢業,因為時間上時最近的,所以記得的東西也是最多的。保送出去之后玩了兩個月,回初中參加畢業典禮。滿教室的人都拿著手機玩游戲,桌上放著一本紅色的畢業證和一些什么“無關緊要而記不太清”的東西。我坐在靠窗的桌子上,和幾個要好的但很久沒見面的同學玩著游戲,時不時地偷看一下初三追了一年都沒有追到只因為初二時沒有理解她的表白的學霸班花,心中滿是憤慨。
不知不覺,我順著鐵軌已經走到了一片“樹林”中,這里沒有人住,連樹也是稀稀拉拉的。火車已經從火車站發出,正鳴著笛向我駛來。于是我跳下鐵軌,在石子路上打了滾,翻到泥地上去繼續行走。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還是一個人走著。火車頭的光打在軌道上,快速逼近。
這天色,是我坐在教室里時,從窗戶望出去的那種藍紫色,讓我感覺好像坐在高中的教室里,面對著《思想者》中描述過的相似場景,思緒從十幾年前急速拉回。
一千多天,回想起來卻依舊近在眼前。
高一。拎著兩大包衣服,和她從學校坐校車到下車,走到路口,再到我把她送回家;被她刪除好友后的黑暗的三個月內,完成了第一本不被人看好的小說,寫了第一首被人嘲諷的詩;每天在黑暗中游蕩校園的清晨五點半;經歷了從年級一百滑到年級三百并從此一蹶不振,甚至還有往下挖的趨勢;經歷了一次腸胃炎后終于知道家的好處。
高二。遇到了女神、可愛的學妹一夜之間從“即將官宣”到“形同陌路”、每天下午在寢室等一個女孩的電話、下午伏在墻壁上金色的光、企圖和我睡一張床的天牛、難處的人際關系、可怕的疫情、氪金過多的“刺激”戰場(真刺激,導致我一個月把我一年的錢花完了)、與她的邂逅、從無到有再到無的網戀經歷。
高三。與她的邂逅、被“橫刀奪愛”、一場大病、遇見喜歡的人……
一切都歷歷在目。只是火車打斷了我的思路。
它鳴著笛,從我身旁呼嘯而過。多普勒效應使它的笛聲在來時緊湊且密集,好像十幾年前到現在的一切回憶一起湊上,而在去時,被拉得綿延、悠長,好像我所能遇見的未來,悠長、綿延。我知道車身的“畢業”兩個字很快就會經過我,然后離我而去,漸行漸遠,只拋下一個模糊的定格畫面。
畢業典禮倒是辦在高考之前,但畢業典禮的結束并不意味著畢業。可畢業典禮都來了,真正的畢業難道還會遠?
或許真是因為上了高中寫了幾篇文章開始變得多愁善感了。原來應歡騰的畢業——或正如前幾次畢業一般平淡無奇——卻因附加上了“夢境”而變得曖昧迷離。對,或許我惆悵的不是畢業,而是想到以后某一天會回想起有關這個學校的夢——我們都知道,在夢里,任何平淡的事物在被想起后都會戴上“美好”的面紗,即使是一個普通的晴天,也會在日后的印象中被描繪成“平靜”與“寧和”——或是想起那些樓道間的金色陽光,又或是藍天白云與遠山高樓、夕陽西下和落日余暉、飄渺的霧靄和靚麗的晚霞。然而不論我在迷惘些什么,從這個學校離開之后,這里發生的一切恩恩怨怨,不管是發生過的一切還是將要發生的一切,都將與我無關——至少與現在的我和從前的我無關。或許我不會忘記同學們,但每個人何去何從,都將是個謎。
言情小說的畢業季淚眼婆娑,甩手一滴淚珠,人們分崩離析,情感支離破碎;都市小說的畢業季或平淡無奇、云淡風輕,或轟轟烈烈、紙亂情迷。我想,我的畢業季應該不屬于任何一種,應該有自己的樣子,有自己的歸宿,有自己的道路。我還單身——沒有什么羈絆;我還有野心——許多宏大的目標立著等我。而離了校園,還能讓我與如今的同學們有一絲牽連的,應該是那一些照片,還有那些情誼。
老狼的《同桌的你》,從未忘記你,但再無聯系,翻開相冊,仍懷念當年的你。我的同桌、我的后桌,畢業之后,應該不會再有交集。但不管什么時候,只要翻開相冊,一定不會忘記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它們像以一種特殊的符號,刻錄進我的骨子里。
火車駛遠了,“畢業”飛速從我身旁溜走,我抓不住它。
車頭帶來的亮光,也在那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無處搜尋,也不會再回來。
于是,火車就這樣去了,漸行漸遠,我不可能再追上它。“畢業”也走了。
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