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身穿白袍的人結成長隊從沙常飛面前走過,他們手捧著書本和蠟燭,仿佛在COSPLAY自由女神像,赤著雙足亦步亦趨地向前走去,路的盡頭是萬丈懸崖。
兜帽遮住了這些人的臉,但此情此景這些人,沙常飛覺得無比的熟悉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他們是誰。
走在最前面的白袍信徒來到懸崖邊,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
“喂!別再往前走了!那是懸崖!”
沙常飛抬手拽住其中一個從自己面前經過者的白袍。
白袍脫落,他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啊!”沙常飛驚坐起來,一頭撞在上鋪的床板上,疼痛使他稍微清醒。
“早。”女人的聲音。
“嗯,早。”他含糊的回答,短暫的反應之后他愕然地看向身旁。
打招呼的人正坐在床邊擺弄著他的電腦,不時發出輕笑聲。
光是聽聲音、看側影就知道這是個絕對漂亮的姑娘,瀑布般的黑直長發一直披散到腰間;皮膚白的像羊脂玉,纖瘦高挑,光是身材和側顏就能足以媲美當紅的女明星或者名模。
當意識到對方是個漂亮女生,沙常飛困意全消。
他低頭看了看被子里面只穿了條褲衩的下半身,愣了幾秒,然后蹭地拉起杯子蓋住赤裸的上身蜷縮到角落里:“你你你,你是誰?你怎么進來的?!”
女生回頭用平靜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然后從身邊拿出一套衣服丟在沙常飛臉上:“穿衣服。”
“這不是我的衣服。”沙常飛疑惑。
女生丟給他的是一套紅邊的黑色制服,質地做工很堪稱一流,制服的袖口和領口用銀線繡著簡約又怪異的圖案,細看之下很像中學數學講過的坐標軸和拋物線。
“以后就是了。”女生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電腦屏幕,一邊瀏覽一邊詢問,“這是你寫的小說?”
“啊,嗯。”沙常飛點頭肯定,“就是還沒投出去。”
“文筆還不錯,但情節太幼稚。最重要的是不切實際,邏輯硬傷太多了,格調也不夠。簡單來說,就是你閱歷太少。”
女生搖搖頭,一口把他否定了,幾句話仿佛一把刀插在沙常飛的心口,順便撒點鹽和胡椒粉。
沙常飛和他的室友同為文友,然而一個月入過萬,沙常飛則連簽約都談不上。
“好了好了,求你別說了。”沙常飛已經顧不得自己還是光腚狀態,一把搶過筆記本電腦,“你到底誰啊!怎么亂翻別人電腦!”
“你怎么還沒穿衣服?”
“你在這我怎么穿!”
女生柳葉般的細眉輕輕挑動,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眺望著外面。
窗外大雨瓢潑,雨水織成一道密集的水幕從天空傾斜而下。
這場暴雨已經下了有一個月之久,雨勢從未減小,天空終日陰沉昏暗,窗臺和墻壁因為潮濕已經長出厚厚一層青苔。
“你也是江城大學的同學吧?怎么還沒回家?”沙常飛邊收拾邊問。
大雨造成的洪澇淹沒了江城以東所有的街道,人們迫不得已在城西幾公里外的山丘上建起了臨時的避難所。
幾天前江城大學的學生也已經陸續開始疏散,整棟宿舍樓現在只剩下沙常飛一個人。
“你又為什么沒回家?”
聽見女生反問他,沙常飛有點心酸。被吞沒的江城以東,也包括他所住的小區:“因為不知道去哪里啊......”
兩個月前,大雨來臨的前夕沙常飛和父母通過一次電話,這之后他們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
沙常飛嘗試過各種方式聯系他們,都無果,以至于他現在無家可歸。
“因為你找不到你的父母了。”這個女生仿佛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就是他們讓我來接你的,下樓。”
“他們讓你來接我?”沙常飛愣了。
印象里這兩個人都是最底層的工薪階級白領,拿著幾千塊錢的工資吃最便宜的盒飯,何德何能做出讓這么一個美麗漂亮的女生來迎接自己這么有排面的事?
“你是不是找錯了?”沙常飛指著自己,“我叫沙常飛,就一個窮酸學生。我上鋪那個,他才是富二代......”
“我是來接沙常飛的。”女生遞給他一張名片,名片上寫著女生的聯系方式和姓名。
“劉橙橙?”這個名字似曾相識。
兩人談話間,樓下傳來汽車的鳴笛聲。片刻之后,門外傳來三三兩兩的腳步聲,接著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進來的人是沙常飛的上鋪,既是沙常飛的文友也是富二代。與其一同來的還有同校的女生,兩個人一進宿舍就旁若無人地摟摟抱抱。
沙常飛已經習慣了,上鋪伍明隔三差五總會帶不同的女生回宿舍,秀恩愛嘲諷一番就走,從不耽擱一分鐘,同舍其他人偶爾也對這個花花公子感到不爽,今天他回來是拿行李的。
兩個人親熱了一會兒,伍明才注意到沙常飛:“這不是大作家大傻嘛,你怎么還沒回家?是不是沒地方去?要不去我那?”
“哎呀,好啦,別理他了。咱們走吧~”懷里的女同學撒嬌帶賣萌催促著。
“好好好,我拿車鑰匙。”他爬到上鋪從一堆車鑰匙中翻出其中一把,“這車防水,夠咱們出去旅游一圈了。”
伍明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沙常飛,拍拍他的肩膀:“我懂,兄弟。這就是單身狗的悲哀啊,祝你好運。”
劉橙橙從沙常飛身后走出來,她一把奪過伍明手里的車鑰匙,“車我們用了。”
“你!你?你不是劉橙橙嗎!”伍明抓住沙常飛的肩膀:“原來你泡上校花了!小子,把校花聯系方式給我,我跟你換!”
“你是星期伍娛樂公司老總的兒子伍明對吧?”
劉橙橙挽住沙常飛的胳膊,“你知道你們公司的股東是象限國際公司吧?我以象限的名義征用你的車,補償金自己去這里領。”
“等等,你們用了我的車,我怎么辦!”
“隨便。”劉橙橙拽著沙常飛揚長而去,留下伍明和他新交的女朋友,瞪著那張寫著地址的名片發愣。
“我們要去哪兒?”
宿管大媽抱著她養的柯基正站在樓道里,看見劉橙橙和沙常飛走下樓,大媽迎上去,劉橙橙把車鑰匙丟給大媽。
不容給沙常飛發問的機會,劉橙橙拽著他坐進車里,宿管大媽則一屁股坐在駕駛室。
引擎發出低鳴,車輪軋著積水潛行。
這是一輛針對水下行駛而改造過的越野車,基礎型號是路虎,加裝了防水墊和外排水氣墊,并改裝了汽車發動機和引擎。
“這到底什么情況?為什么宿管阿姨會和我們一起?”
“因為她也是象限的成員。”
“象限?”
“象限是一家跨國際公司,只不過經營性質所有不同。
我們從不販賣任何商品,象限的業務是網羅各行各業的尖端人才,所有人都有同一個使命——消解天災。”
“聽起來有點科幻,所以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你的父母也是象限的成員,他們是象限的解謎人。”
“一個月以前,他們發現江城上空冷氣流出現異常并曾經試圖警告大家,馬上會有一場空前絕后的暴雨。這場雨將持續很久,直到雨水泛濫成災,洪澇吞沒整個城市。”
“但是沒人相信。”劉橙橙發出嘆息。
“這......這太扯了!我爸媽都只是普通的上班族,我說你編這種故事騙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見過這個嗎?”
劉橙橙把白嫩的手臂伸到沙常飛的面前,她露出手腕,腕上綁著一條十分輕薄的透明帶子。
沙常飛曾經在父母的手腕上見過這條帶子,他們從沒摘下過帶子,連洗澡都戴著。
“這是象限的標志,所有象限的成員都會佩戴它。”
沙常飛注意到,宿管大媽手腕上也有這條帶子。
“平時,象限的成員隱匿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充當著普通人的角色。當他們的使命來臨時,腕帶會變成橙色,他們將接受象限的任務。”
在越野車經過十字路口的,劉橙橙指著斑馬線另一頭正撐傘等候紅綠燈的一家三口,夫婦同時掀開袖口,手腕有淡淡的橙色光芒。
沙常飛看見母親抱起女兒打了一輛出租車,并將女兒交給了出租司機,夫妻二人與女兒揮手告別,轉身向城東走去。
“你身邊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象限的成員。”劉橙橙時刻觀察沙常飛的表情。
他已經半信半疑。
“沙常飛,看看窗外。”劉橙橙指著車窗外面,“眼熟嗎?”
周圍已經被一米深的積水包圍,民房浸泡在水中,水面漂浮著許許多多的雜物,到處狼藉一片。
沙常飛自從大雨降臨之后,從沒離開過學校,但這場景他卻覺得似曾相識。
對,在夢里見過。
唯一不同的是,在夢里有無數身穿白袍的信徒屹立在水面上。
他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幾年天災發生的越來越頻繁?”
這樣說來,確實如此。
近年來天災人禍不斷,尤其最近幾個月,地震、海嘯、洪澇、火山爆發......各種有關天災的新聞不絕于耳。
“災難每年都有吧,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雖然災難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這是警告。”劉橙橙盯著他,“你看過《2012》嗎?”
沙常飛點頭。這可是相當經典的災難電影,甚至一度掀起過“瑪雅末日說”的熱潮。
至今沙常飛都記得,2012年12月21日全班同學都等著世界末日的來臨,連臨終遺言他都想好了,結果世界末日跳票了,取而代之的是考試沒考好帶來的末日。
“事實上,瑪雅預言并不是完全的錯誤,而是被延期了。”
“喔,這話我在某乎和某吧的腦洞謠言里經常看見。”
“這個結論是你父母得出來的。”劉橙橙低著頭,聲音變得沉悶,“可是他們失蹤了。”
話音落下,車驟停。
“你說什么?我父母他們怎么了?!”沙常飛拉住劉橙橙的手腕,要追問,卻被對方甩脫。
車停靠的地方是一棟大樓門前,這里并沒有被洪水吞沒,相反除了淺淺一層水之外,基本上沒被暴雨所影響。
從大樓里面涌出來四個西裝革履、光頭墨鏡的壯漢,每個人都像黑客帝國里墨菲斯演的“勞倫斯”。
其中兩個陪同劉橙橙走進大樓,另外兩個一人搭住沙常飛的手臂,把他架了起來。
“你,你們要干嘛!綁架!宿管阿姨!他們要綁架我!”沙常飛嚇壞了。
宿管大媽倒是鎮定自若,懷抱著她養的名叫“總裁”的柯基犬跟在后面:“小沙,相信大媽,他們沒惡意。”
“才怪啊!大佬,我不值錢,別賣我......”
無論沙常飛怎么掙扎,兩名壯漢都絲毫不受影響。架住沙常飛的兩雙手猶如鐵鉗,根本掙脫不開。
他們搭乘通往頂層的電梯,在經歷漫長的失重體驗之后,電梯升到了頂層。
電梯門打開,兩名“勞倫斯”連推帶搡把沙常飛帶進一間寬敞奢華的大廳。
大廳四周由全景落地窗構筑,透過窗戶能望見外面滾滾厚實的云層,灰蒙蒙的水汽圍繞在窗外。
就在沙常飛正對面、全景窗前坐著一個男人。白發蒼蒼,但容貌一如二十出頭的俊朗青年。
他背對著滾滾的層積云緩緩起身,有藍色的電流銀蛇般從他身后的云浪中閃流而過,雷聲陣陣,那個男人卻淡然地佇立在那里,仿佛一尊雷神。
“你終于來了。”男人一步一步走向他。
“你別過來,我要喊救命了!”
沙常飛后退著,退著退著他發現有什么不對勁。男人的身形逐漸變得佝僂,臉上皺紋浮現。
僅僅幾十步的距離,當白發男人來到沙常飛的面前,他已經是一個年暮的老人。
沙常飛一眼認出了他:“爺爺?!”
“還有我。”身后宿管大媽跟上來,
一直被大媽抱著的柯基興奮地跑過來,蹭了蹭白發老人的鞋又親昵地蹭著沙常飛的褲腿。
他感覺到有人從身后抱住了自己,耳邊響起微弱且清脆的“咔嚓”聲,這是骨節的響聲。
沙常飛錯愕地回頭,看到抱著自己的哪里是什么宿管大媽,分明是自己的奶奶:“小飛,奶奶很想你。”
他望著劉橙橙,已經無法用什么表情展現自己的驚愕:“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劉橙橙打了個響指,一張白色的幕布從大廳的盡頭垂下,白光從天花板投下,幕布上顯出清晰的投影。
是兩份合同和一份報告,合同上附加著一男一女的照片,是沙常飛父母的照片:“這是你父母簽訂的勞務合同,首先你要相信你的父母都是象限的解謎人,我沒騙你。”
“這我已經知道了。”沙常飛語氣急迫,“我想知道你剛才說我爸媽失蹤是怎么回事!還有我的爺爺奶奶,他們怎么在這里?而且還......還會變形?”
“這是你父母留給你的信。”劉橙橙遞上一封牛皮紙信封。
“一個多月以前,你的父母向象限提交了一份辭呈,說要外出尋找一件東西,此后音訊全無。”劉橙橙望向窗外,“而那天正好是大雨降下的時候。”
“時至今日,象限依舊沒打聽出他們的下落。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封信,他們希望你加入象限,幫助我們完成任務。”
“完成任務?”沙常飛粗略的閱讀信中所寫內容。
大致意思是沙常飛的父母要去調查“預言”的真相,為了彌補自己曠工放了象限鴿子,他們推薦沙常飛加入象限,并囑托沙常飛要配合象限完成“任務”。
“事實上,遠有比瑪雅預言更準確的預言存在。象限這些年一直在致力于解開預言,并尋找消解天災的方法。這一行動被稱為‘方程計劃’,你的父母就是主要負責人。”
“沙常飛。”劉橙橙突然凝視沙常飛,目光咄咄,“我代表象限正式向你提出邀請,加入象限,幫助我們完成‘方程計劃’。”
“你說的什么‘任務’、‘計劃’我完全聽不明白。況且突然說什么拯救世界這么扯淡的事情,有點小題大做了吧。”
劉橙橙按下手中的遙控筆,幕布的畫面從合同頁轉變,展示在沙常飛面前的是一張動態氣象地圖。
這張地圖清楚的標注了全世界233個國家,、以及10200個城市,連每個城市重要的建筑都被標記出來。
每塊地區都有浮動圖標,圖像右方的圖例注明,每種圖標都代表不同類別、不同級別的災難。
“這是一張地圖,一張時刻都在變動的地圖。”
遙控筆的紅光指在太平洋海域的一塊略有暗淡的陰影處,如果不刻意指出,很容易被忽略為只是海洋的一小部分。
“這里原來有一大片陸地,現在那里已經淪為汪洋一片,這塊陸地已然陸沉了,近萬人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為什么?”
“因為一場史無前例的海嘯,數百米的滔天巨浪席卷了這片陸地,加上大陸板塊的劇烈運動和根基不穩,在兩個月前的災難中這座島嶼滑進了海底。”
這則新聞沙常飛略有耳聞。
“這是最早被災難所波及的地方,”話音未落,投屏上的地圖閃爍一下,當地圖再次清晰時,沙常飛隱約感覺到地圖與之前有哪里不一樣——
“地圖!地圖的左上角消失了!”沙常飛指著地圖驚愕萬分,幾秒之后,他又自己否定,“不對,不是消失了。是......”
“版塊分離。那兒是一片冰川,兩塊冰川的陸鍵融化了,被分割的那一塊已經向地球另一端飄去了。”一直沉默不作聲的沙爺爺插話。
沙常飛手微微顫抖,他摸出手機查看最新的新聞動態。
頭條:北極冰川融化!
“我們的任務就是根據象限的指示,阻止這樣的天災發生。首先我們要解決這場大暴雨。
或許任務中還能找到你父母的下落。”
沙常飛的心頭狂跳:“原來是真的......那他們的失蹤或許也是去做任務了?”
“不,他們的失蹤是因為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