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請你配合調查。”面對審訊員，沙常飛坐立不安。

　　空蕩的審訊室、窄小的桌子和嚴肅的審訊員，本來只在刑偵懸疑電影里才看得到的場景，如今沙常飛算是身臨其境了。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p>　　沙常飛拘謹?shù)赝χ毖?，整個人都在發(fā)抖：“是！我坦白、我配合！”

　　“你叫什么名字？”

　　“沙常飛?！?p>　　“多大了？”

　　“21！”

　　“家在哪里？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在，在江城......我，我還在上學，江城大學大二的學生?！?p>　　說這句話的時候，沙常飛有些心虛。至少學生身份他并沒有撒謊，不過來蘇杭的目的就難說了。

　　說自己被連哄帶騙加入了一個叫象限的地下組織，馬上就要刮臺風了，我是來拯救世界的？

　　別問我怎么知道的，問，就是預言。

　　“在江城上大學，為什么來蘇杭？”

　　“旅，旅游?！鄙囝^還是打結。

　　這個問題沙常飛已經想了一路，直到被帶到審訊室的時候他還在提醒自己一定要說是旅游，以至于連他都快相信自己真的是普通游客。

　　“案發(fā)當晚你和你的朋友在做什么？”

　　“去，去酒吧?！鄙吵ｏw臉一紅，“我，我們去的清吧?！?p>　　“噗。”

　　“怎么了？”

　　審訊員正色：“沒什么，我想起高興的事。我兒子跟你一樣大，天天混酒吧?！?p>　　“......”

　　“你跟那三個人是什么關系？”

　　“哪三個？”

　　審訊員指了指桌上的照片。

　　“哦哦！我們一起來的?！?p>　　“你還記得昨天你們是幾點出去的嗎？”

　　聽到這句問話，沙常飛還是極力回憶。

　　昨天他們出門的時候還是天光大亮，他還清晰記得在酒吧和老板辛迪聊了很久，直到辛迪看了眼手表說已經太晚了，讓他們回去休息。

　　那時候沙常飛也習慣性地注意手機上的時間，是八點。

　　粗略估計，他們三個在酒吧呆了一兩個小時，這跟晝夜交替的時間是吻合的。

　　“大概傍晚，五六點鐘?！?p>　　審訊員沒有表態(tài)，也沒有繼續(xù)提問，他啪地合上手中的本子，并將錄音筆塞進口袋，然后對著外圍半透明的玻璃墻揮了揮手。

　　審訊室的門被打開，從門外涌進來兩名干警分立在沙常飛左右：“把他先帶過去吧，今天就到這里了?！?p>　　沙常飛被兩人架著離開審訊室，在看守所給他安排了一間臨時的宿舍，一般協(xié)助調查的人都會被臨時關在這里。

　　門吱呀一聲閉合。

　　沙常飛坐在床鋪邊呆若木雞。

　　幾分鐘后，他緩緩舉起雙手抱住頭：“啊啊?。。?！”

　　他崩潰了。

　　無論怎么說，他也算是一棵自小成長在社會主義陽光下的花苗了，只在電視劇里看到過犯人被繩之以法關進監(jiān)獄這類大快人心的戲碼，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經歷“鐵窗淚”。

　　這要是讓爹媽知道......

　　好吧，就算他們知道也只會拍著自己的肩膀說，沒關系就當豐富閱歷了嘛！

　　畢竟，現(xiàn)在這種局面歸根結底，也是那對突然玩失蹤的不靠譜夫婦一封書信造就出來的結果。

　　“喲，符洋。有什么收獲嗎？”

　　另一名審訊員在負責審訊沙常飛的警員身邊坐下，兩個人都捧著杯咖啡，兩個人都在凝視著嵌在會議廳墻壁的大熒屏。

　　叫做符洋的警員敲了敲放在桌上的本子和錄音筆，另一名審訊員拿來翻閱了一下，點了點頭：“我這邊也大致一樣?！?p>　　“那個喝醉的女孩兒證詞稍微欠缺一些，不過這跟她當時的狀態(tài)吻合。

　　說明她確實喝醉了，我也用儀器測過了，飲用酒精含量較高，我猜是高濃度的威士忌。

　　現(xiàn)在的小姑娘、小伙子真是玩得開?！?p>　　兩名審訊員互相交換查閱了供詞，另一本審訊負責人的名字叫鐘華。

　　“有疑點。”符洋看完以后陷入沉思，半晌他又補充道，“不過他們三個沒嫌疑?！?p>　　“你這么肯定？”

　　符洋攤手：“那個男生膽子可小了，連進酒吧都是第一次。剛才我去看了一眼，這小子正抓狂呢。”

　　“你這判斷也太草率了。”

　　“他們沒有作案動機，且有不在場的證明。唯一可疑的，”

　　符洋調出酒店的監(jiān)控錄像。

　　畫面里，沙常飛拎著四大包行禮一步一彎腰地走進酒店的電梯里，像個老邁奔苦的挑山工。

　　幾分鐘之后，沙常飛又從電梯里出現(xiàn)，這次他兩手空空、健步如飛，像一個回光返照、返老還童的老挑山工......

　　這時，錄像底部顯示的時間是：

　　14：29

　　“他們都稱自己是五六點離開的酒店，然后去了酒吧。但實際上，他們三個在酒吧整整呆了一個下午，我們派人去問過那家酒吧的老板，老板說他們只在酒吧呆了兩個小時?！?p>　　“有沒有可能是那小子撒謊？”

　　符洋用激光筆切換畫面，原本一個完整的屏幕在激光閃爍過后被分裂成數(shù)個小屏幕，每個小畫面里都是截下來的當天的監(jiān)控錄像。

　　這些錄像分別來自酒店、超市、繁華街區(qū)和交通要道，拼接在一起就是沙常飛等人抵達蘇杭之后，整個下午他們的活動軌跡。

　　在蘇非離開以后，沙常飛三人外出逛街，從超市選購完物品以后，沙常飛和陸樺蓉、劉橙橙分開。

　　在回到酒店，放置完購物袋以后，沙常飛離開酒店。

　　酒吧距離他們所住的酒店只隔著一個十字路口，監(jiān)控中能清晰看到沙常飛徑直從大道來到十字路口。

　　他穿過馬路，來到景區(qū)的購物街，每一個動作都落在符洋和鐘華的眼里，直到他探頭探腦地進入酒吧。

　　“毫無問題?！辩娙A說。

　　“不，有問題。你看時間?！?p>　　在兩人全神貫注地分析觀察沙常飛行動路徑的時候，時間不是何時變動到了17點08分！

　　這條路就算是讓一個腿腳不靈便的老年人徒步走完，算上等待紅綠燈的時間也不超過十分鐘。

　　從畫面看，沙常飛似乎是怕同伴等急了，還特意加快了步伐，并且監(jiān)控畫面拼接毫無問題。

　　就像是這一個下午，第九集合的形成被一位視頻剪輯師進行了剪輯合成，看起來毫無違和感，中間卻實實在在失去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

　　“奇怪，太奇怪了?！辩娙A端著咖啡杯在會議室內來回踱步。

　　符洋關掉了錄像，又切回到大屏幕原本的畫面。

　　那是一副極為血腥的畫面。

　　在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廳里，身穿阿迪達斯棕色T恤的男人仰面倒在血泊中。

　　他的死狀極其詭異，雙臂張開，兩目圓睜，嘴張大得能塞進一個蘋果；自腰部被攔腰砍斷，并把雙腿也鋸開，切口相對，兩腳向著兩個方向擺在身軀被斬開的切口的下面。

　　若是俯瞰，便會看出這個人被擺成“土”字型。

　　警員勘查現(xiàn)場的時候試圖從尸身上采集指紋，結果驚奇得發(fā)現(xiàn)，死者身上的指紋居然是他自己的！

　　換言之，這有可能是死者自己把自己懶腰斬斷，然后掰開自己的雙腿并把自己擺成“土”。

　　這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此外，在其胸口，還發(fā)現(xiàn)了一把匕首，指紋自然也是死者自己的，唯一使人矚目的是匕首刀柄上奇特的花紋。

　　這個花紋十分具有科技感，且簡潔。有些像數(shù)學中的函數(shù)圖像，在第二和第四象限分別有兩條拋物線，一條筆直的斜線從第四象限觸發(fā)，向斜上方迸射，穿過原點，向著第二象限無限延伸。

　　符洋放大匕首的圖片，越是清晰他的眉頭越是緊皺。

　　鐘華被他嚇了一跳，伸手在符洋眼前晃兩晃：“你沒事吧？看出什么線索了？”

　　“嗯？沒有。怎么了？”

　　鐘華指著他：“你看你眉毛都快皺成麻花了，眼睛不疼嗎？”

　　符洋揉著自己的眉間，問鐘華：“對了，關于另外三個人......”

　　“還沒找到。”鐘華說。

　　就在符洋等人接到報案出警的同時，蘇非、哈尼和列昂尼德失蹤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酒店的前臺表示從來沒看到那兩個外國人離開酒店。

　　列昂尼德和哈尼的外貌十分醒目，一個滿身都透著拒人千里的肅殺之氣，穿得一身漆黑，唯獨皮膚蒼白如紙；另一個則是金發(fā)碧眼，雖然生得一副好相貌，但卻不修邊幅。

　　這兩人就算是扔進人堆里也會被一眼注意到，可酒店上到前臺經理、下至打掃衛(wèi)生的保潔員，沒有一個人看到過他們離開。

　　只說從列昂尼德的房間里聽見磨刀的聲音，哈尼的房間里有女人說話。

　　而后警員破門進入他們兩個的房間，發(fā)現(xiàn)兩人均不在房中。

　　更加可疑的是列昂尼德的房間凌亂，地毯上還有血跡。

　　至于哈尼的房間倒是干凈，只是這個英國人走的時候連窗戶也忘記關，他是跳窗離開的。

　　蘇非在把第九集合的五個人送到酒店以后就開車去往蘇杭的據點，他自己說是與當?shù)氐南笙薹植拷忧⒐ぷ?，以便之后行動能得到支援?p>　　然后至今未歸。

　　鐘華來回掃視手里三個人的照片，似有所獲地點頭：“這個白頭發(fā)的一看就不是善茬，那個英國人看起來也不慈眉善目，像個人販子。”

　　“不要以貌取人。”

　　“但我們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證據，不就證明兇手是他們嗎？”鐘華從檔案袋里找出兇案現(xiàn)場勘察的照片。

　　在死者周圍凝涸的血液中提取出三個人的指紋或腳印，經過對比發(fā)現(xiàn)是蘇非的指紋、列昂尼德的腳印以及哈尼的頭發(fā)。

　　兩人正要接著討論，會議廳的喇叭忽然響起：“符洋、鐘華，聽到請來辦公室報道?！?p>　　“走吧?！辩娙A先一步離開會議廳。

　　符洋關閉了屏幕畫面，然后一樣一樣收斂起資料，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張照片，那是打印下來的奇怪匕首的照片。

　　遲疑了片刻，符洋抄手摸進自己的口袋，從口袋里他摸出一個徽章。

　　這枚徽章的圖案跟匕首上的圖案十分相近，唯一區(qū)別是那兩條拋物線分別畫在第一和第三象限，穿過原點的那條線也改成了自第三象限觸發(fā)，到第一象限。

　　若是第九集合任何一個人在場，都能認出來，曾在江城地底的大廳，沙常飛記憶尤深的，那面巨大旗幟上的圖案

　　“象限”。

　　“啊啊??！怎么辦！怎么辦！我會不會吃牢飯?。∥也粫粌瓷駩荷返拇跬奖频綁抢铮缓筻藕甙桑?！怎么辦！怎么辦！”

　　在房間里的沙常飛正在持續(xù)抓狂，混亂中，他聽見嘩啦啦的響聲。

　　他微微一怔，看向自己的手腕。

　　手表點亮。

　　檢定：靈感（成功）

　　沙常飛才想起來，離開商羊鎮(zhèn)以后，一路上手表都沒有再亮起過。

　　手機里那些奇奇怪怪的APP都在朝夕間不翼而飛了，就好像那些東西從未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中。

　　劉橙橙解釋過，只有在任務正式開始的時候，莫伊萊才會啟動。

　　當手表的表盤點亮，即是命運的號角吹響。

　　第九集合任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