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義看看皇妃,他到現在還搞不清楚這個皇妃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看起來是那樣單純無邪,但做起事來卻是那樣的冷靜和老練。就像他們昨天說的,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危險都是因皇妃而化解的,這難道都只是巧合而已?還是真有吉人天相這一說?
應皇子領著小麻花夜間巡視回來,看見徐子義醒了,便笑道:“大哥這一覺睡的黃粱未熟,麥子卻是熟了。”
“如此說來,我這是趕得剛剛好。”徐子義道。說罷兩個人都笑。
應皇子在徐子義對面坐下,看徐子義吃完了,給他碗里倒了一碗水。徐子義端起來喝了一口說道:“我還想著若是麥子還不能割,便再脫些土坯,把這房子四周都圍起來。這樣敞著終究不是辦法。”
“我何嘗不是這樣想的。自從張明兒來到這里,我日夜睡不安穩。可從春到秋都忙個不住,哪里能有閑暇去做這些。”應皇子道。“好在大哥來了,否則只怕連麥子都收不回來。”
“張明兒也來了這里?”徐子義問,“人在哪里?”
“張明兒不知和康俊生達成了什么約定,一心想要在此收購糧食。上次回去之時,在前面發現了一處地方也有水源,今年便領著人前來修建了房屋,常住下來。”應皇子道,“聽起來人還不少。今年來時語氣中頗有威脅之意,是冰兒提起了徐大哥,讓他以為徐大哥就在這左近,他這才有所忌憚。”
“若是如此,更應該有所防范。免得他日后見財起意,鋌而走險。”徐子義道。“張明兒這等人,不能指望他言而有信,還是自己做好防范才是。”
“嗯。康俊生急著要糧,想必張明兒秋收完畢便會前來。大哥若能等到那時,便當著他的面將所有銀子一便帶走,也絕了他這個念想。”應皇子道。
“哦?銀子是……”徐子義不解道。
“你帶回去交給應弘。他用得著。”應皇子道。
“真沒想到皇子流落到此地卻反而大有作為。”徐子義點頭嘆道,“我到了山北后才得知,三皇子這幾年都是在自籌軍費,朝廷分文不給。理由是山北物產豐富,完全可以自給自足。可皇子你也知道,三皇子哪里是那等會魚肉百姓之人,這幾年為了解決軍餉也是想盡了法子,將三皇妃帶來的那些家底都貼補了進去。可那終究只能是解一時之急。”
徐子義看著應皇子又說道:“誰能料想,皇子遠在千里自身難保,卻還事事想著三皇子,為之做好了籌劃。以我說,三皇子有皇子這個皇兄,才真真是福澤深厚。”
“應弘身負家國安危,你我自當全力扶持。”應皇子道。
徐子義夜里美美又睡了一覺,第二天精神抖擻跟著應皇子他們來到了田里。那天來時天色已晚,并沒有看清麥田有多大,如今看著廣袤無垠的田野,不禁問道:“今年只你們三人,怎么反倒多種了這么些糧食?”
“這還多啊?!”大麻花道,“皇子說了,明年還要多開些荒地呢。如今各地都在鬧糧荒,那個張明兒寧愿比市價多出兩成來此收糧,可見外面糧食如何短缺。我們有這些糧食,年年都能賣個好價錢。皇子說了,都留著給三皇子起事用。”
“你這樣說讓外人聽了,豈不是以為皇子是在攛掇三皇子謀亂?!”撒子道。“糧草是為三皇子準備的,卻是為了救朝廷之危急,去哪里起事?!”
“哦。我也是這個意思,是我嘴笨,說差了。”大麻花忙道。
“哈哈,一年不見,便把徐某當成了外人?說話如此小心。”徐子義笑道。
“不是怕徐大哥,是怕……”大麻花揚頭示意著,“隔墻有耳。”
“他們更不必如此。”徐子義道,“這些都是三皇子的親信,否則怎么可能讓他們跟著我來?”
“這倒是。”大麻花道。“也是徐大哥會挑人,這幾個人一看就是些好把式。今年可以松閑些了。”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只用了不到三天的功夫,幾塊先成熟的麥田便已收割完畢。應皇子和大麻花在院子里翻曬,徐子義便讓撒子領著他們脫土坯。小丸子跟著他們,在翻漿的“膠皮路”上踩著玩耍。春夏時節,地下水位增高,水渠兩側路面又開始翻漿。踩實了的路面被地下水浸的就像一塊膠皮,包裹住下面的泥漿,人踩上去一搖一晃的,就像蹺蹺板。小丸子就喜歡在這里玩。只是他人小身輕,踩不動,撒子過來過去的時候就抱起他踩著左右搖晃,小丸子高興的咯咯直笑。撒子用鐵釬在膠皮路上戳了個洞,一踩洞四周,洞里就汩汩往外冒泥漿,叔侄兩個就在那里踩著,不多時,鼓鼓囊囊的路面凹陷了下去,成了一個坑,坑里都是泥漿。叔侄倆的鞋子褲腳上也都是泥。
“說也奇怪。”徐子義踩一踩腳下軟顫顫的地面,說道,“只是一山之隔,那邊遍地砂礫寸草不生,這邊水位卻如此之高。”
“皇妃常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撒子笑道,“這許是老天爺專為我們這些個瞎家雀兒準備的。”
說曹操曹操到,皇妃過來看小丸子,見小丸子身上都是泥,便嗔道:“就知道玩泥巴,先生留的作業你做了沒有?”
“做了!不信你問大爺。”小丸子指著徐子義道。
“怎么還叫大爺?以后大爺就是你的先生了,要叫先生知不知道?”皇妃道。
“先,先生。”小丸子嘟著嘴叫道,“大爺先生。”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了。
“那見了先生要怎么樣啊?”皇妃不笑,還是看住小丸子問道。
“要,問好。”小丸子吸了一口氣才說出問好兩個字,知道自己把這個程序忘了。
“記住了沒有?”皇妃問。
“記住了。”小丸子低頭道。
“那現在該怎么做?”皇妃問。
只見小丸子乖乖走到徐子義面前,鞠了一躬說道:“先生好。”
“哎呀小皇子使不得!”徐子義忙著要阻止。卻聽皇妃道:“徐大哥你別攔他,小孩子沒有規矩不行的,不能慣著他。”
說完又對小丸子說道:“我們回去了,跟先生和大大說再見。”
“先生再見!大大再見!叔叔們再見!”小丸子依次跟大家擺著手,跟著皇妃回去了。
“皇妃……屬實是個奇人。”看著皇妃領著小丸子去了,徐子義不由得贊道。
“皇妃從不慣孩子,小丸子從小就是我們吃什么他跟著吃什么,從不吃偏食。可我們都知道沒人能比她更疼這個孩子。”撒子道。
“這便是我之說‘奇’。”徐子義道,“自古都說父嚴母慈。女子生性慈柔,容易溺愛子女。尤其落到這般境地,若是尋常女子必心生憐惜對孩子百般疼愛,以作彌補。可皇妃卻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僅沒有放縱小皇子,還教他知書達理……,真非常人也。”
說罷看著撒子說道:“有此良母,小皇子將來必定不同凡響。”
“那是當然。”撒子不無驕傲的說道,“小丸子本來就不是一般人。”
又有幾塊麥田成熟了。這天天不亮,皇妃就起來和韶華云兒給大家做早飯。每年割麥子都是這樣,一早天剛亮就下地,等中午日頭毒起來便回來休息,等到下午日頭偏西再出去,一直割到看不見了才收工。
到了割麥子的時候,一天三頓都是硬飯。皇子為此又殺了一只羊,大家連夜把羊雜收拾出來燜煮在鍋里。一晚上就聞著肉香流著哈喇子入睡。一早起來,羊雜煮得剛剛好,韶華往出撈,云兒負責切,皇妃則削土豆剝蔥剝蒜打下手。
“我要啃羊蹄兒!”小丸子剛睡醒就揉著眼睛說道。
韶華早給把羊蹄兒在一邊晾著,拿起來看看不燙手,就遞給小丸子。老夫人忙給丸子系上小圍裙,讓他坐在一邊吃。
羊雜熟了,韶華端著一盆送到院里,聽見外面一片嘈雜,圍坐在桌子前等著吃飯的人都向院子外面跑去。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忙叫皇妃。皇妃出了院子,看見棗樹后面圍著一群人,正想過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聽見里面傳出張明兒的聲音,就沒有過去。聽聲音,張明兒是在竭力解釋,可大麻花和撒子根本不聽,只說他半夜三更領著人來是沒安好心。
“我若是沒安好心,我能讓你們聽見動靜嗎?!”張明兒扯著嗓子說道。“我偷偷摸摸進去你們誰能知道?我真是帶著人來跟你們收秋的!”
“你倒不想讓我們聽見,可你能管得住你的馬嗎?!若不是你的馬嗅到了馬圈里母馬的氣味,嘶鳴不絕,你會出聲嗎?!”大麻花道。
“誰家好人做事會晝伏夜出的?”撒子也道,“你放著白天光明正大的不來,為何非要夜里前來?你這是來幫忙的樣子嗎!”
“我不是說了嗎,我們帶的吃得不夠了,都餓了一天了。想著趕在你們吃早飯的時候過來也能跟著吃一口。”張明兒道。
大麻花和撒子根本不相信張明兒所說的,依舊不依不饒的。應皇子說道:“先看看他車上帶著什么。”
大麻花和撒子過去看時,車上只是些水壺麻袋,翻開麻袋,下面壓著幾把鐮刀。
“看見了吧?我連鐮刀都帶來了,這還能有假?”張明兒緊跟在撒子他們身后,指著鐮刀說道。
“哼!你倒是聰明。”撒子拿起一把鐮刀看著冷笑道,“若是被發現了,便說是來割麥的。若是沒有發現,這鐮刀便也是兇器。”
“你若這樣說,那我只能是無話可說!算我白來這一趟,告辭!”張明兒說著一甩韁繩,就要打馬掉頭。
“罷了。既是來了,便先回去吃飯吧。”應皇子說道,“吃過飯再走也不遲。”
張明兒和大麻花都是悻悻的,彼此哼了一聲,跟著應皇子回到院里。
張明兒帶了四個人,畏畏縮縮的跟在張明兒身后。跟徐子義帶來的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只有一張桌子,坐著應皇子徐子義撒子大麻花。張明兒將了撒子一軍,人也硬氣起來,不用人讓,自己過來擠在大麻花和徐子義中間坐下。剩下的人端著碗各自找地方蹲著的坐著的,院子里一片吸溜聲。
看見徐子義真的出現了,而且帶來的人一個個訓練有素,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張明兒更確信徐子義就在這附近,在為應皇子秣兵厲馬。干起活來也愈加賣力。割完了麥子,徐子義又兵分兩路,讓撒子帶著他的人繼續脫土坯,他領著張明兒的人去林子里砍樹枝,而且有要求,只能割胳膊粗細的。誰也不知道他要用來做什么,可也沒人敢問,只管聽話照做。
有了這些人,地里便用不著皇妃她們幫忙,她們就只在家里燒水做飯,比起去年來清閑了許多。
這幾天天氣太熱了,熱的手上出汗也做不成針線,她們每天吃飽睡足了,就是坐在棗樹下逗著兩個孩子玩。小耗子會爬了,還爬的飛快。稍不留神就爬出墊子,爬到地下。小丸子就去把他拖回來。小耗子長的隨大麻花,黑黑的皮膚,身體很壯實,小丸子根本抱不動他。云兒還是吐,可每天堅持著做飯收拾什么都不誤。實在忍不住了才出去干嘔兩聲。
“這都幾個月了,怎么還吐啊?”皇妃道,“懷小耗子的時候也沒見吐成這樣啊?”
“這一胎懷的肯定是閨女。”老夫人道。“閨女便害喜的厲害。”
“我娘說要是懷的孩子頭發長得好,就吐得厲害。”韶華道。
“還有這一說呢?”皇妃摸摸自己茂密的頭發說道,“那懷我的時候我媽肯定反應的很厲害。”
“你要有小妹妹嘍!”韶華逗著小耗子。
“我也要小妹妹!”小丸子聽了站起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