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肖萬周奇怪的又何止養這么一叢花呢?
當初知道肖萬周領養了一個男孩的人都勸他,像他一個又窮又殘疾的光棍漢并不適合領養小孩,更何況像這樣大的孩子是養不熟的??衫闲み@人總在奇怪的地方脾氣執拗,不聽,執意把已經記事的顧希領回了家。他對別人說,孤兒院是個大家庭固然不錯,可是,那里的人再怎么周到,也不及一個真正屬于這些孩子的小家好。勸他的人信了,搖搖頭不再阻撓。一部分和肖萬周認識的朋友離開了,他們怕出事后老肖借錢,還剩下另外一部分人。
這個男孩就是顧希。
可時間過了兩年,肖萬周領養了一個女孩。當初剩下的那些人又來勸老肖,說他不該這么做,這個孩子被哪些人領養了,他們的家庭都比老肖富裕,何必讓孩子跟著他這個老光棍吃這些苦頭呢?更不用說已經領養了一個半大小子??尚とf周再次不聽,說誰家都過得苦,哪里有人愿意領養一個多余的孩子呢?這次,只剩下了幾人仍舊與肖萬周來往。
這個女孩則是顧望。
俗話說得好,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一個人不能往同樣的坑里栽三回。可又過了四年,肖萬周又領養了個很小的男孩。和老肖往來頻繁的人再忍不住,罵他,就算你好心又領養一個孩子,不說他是聾子也就算了,你好歹照顧照顧你已經領回家的兩個孩子的想法啊,做好人不是讓你不負責任的!人不能太自私!這次老肖妥協了,笑著回答:真的是最后一個了。他便將這個男孩接回了家。
最后,便是小人兒陽陽。
而三個孩子的名字,則是取:希望的太陽之意。
“肖叔叔挺浪漫呀!”程時宇最后這么評價道。
程時宇在顧希家吃了晚飯,又和顧陽玩了一會兒才不舍地回家。在顧希家的時間讓程時宇感覺什么奇妙,不只是那種自己從未體會到的和兄弟姐妹一起長大的滋味,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溫暖的氣氛存在。原本他的確對顧希帶上了些同情的情緒,顧希這個破破爛爛的人生,這個狹窄的家,可當自己真的在其中說起了話,才知道自己那份不必要的同情是多么可笑。
“明天見!”程時宇推脫著出門送自己的顧希,認真交代道:“你可要好好照顧小孩啊,要是等我下次過來玩聽小希和陽陽說你不好,給我告狀,我可打——你?!闭f著給顧希伸出自己的拳頭,用力地晃了晃。
“行行行,知道了,走吧不送?!鳖櫹P?,不耐煩地沖他擺手,道:“我還用你操心我家的事?”
吉祥物又羅里吧嗦地委屈了幾句,才終于離開了。顧希則好笑,走到樓道外側看著程時宇開車離開后才進了屋。
顧望和顧陽正在玩顧希的吉他。一人輕輕地撥動琴弦,一人則將耳朵貼在上面,認真地感受著聲音的震動。肖萬周則坐在一旁看書,一本有關綠化設計的書。
“哥,不送人家好嗎?”顧望聽見關門聲,抬頭輕聲問顧希,好歹在小女孩心里,程時宇是個帶禮物“圣誕老人”。
“沒事。都是同學,沒必要?!鳖櫹C艿苊妹玫念^,微笑:“快去休息吧。天也晚了?!?p> “好。”顧望聽后領著顧陽便去休息了,只說:“你們也早點睡。”
只剩下顧希和老肖還在客廳里坐著。兩人都想要說些什么,可過去了好一會兒,誰也沒開這個口。一直坐到快半夜,老肖眼睛酸了,才給正在寫議題的顧希說去休息?!澳阋苍琰c睡吧。明天一大早還要乘早班車回學校。”肖萬周聲音中帶著些遺憾。
“好。我在客廳睡就成?!鳖櫹L痤^來時,老肖已經轉身過去了。
一夜再無人說話。
而另一邊的程時宇回家后,則和自己的母親聊起天,內容就是顧希家的事。
“真了不得,現在的時代還有這樣的父親?!背讨缆牶筚潎@著老肖。
“媽,我就是想不明白。如果要是我,怎么才能夠在自己一無所有的情況下還去愛著三個孩子。”程時宇坦白地說著自己的想法,道:“而且,顧希,或者是顧望和陽陽,他們都很給肖叔叔爭氣……”在沒有血緣關系的條件下,獨自一人跌跌撞撞地前行著,然后四個人靠著一種莫名的力量相遇,組成一個家庭,相互依偎。
“我也很佩服你同學的父親,不過,這樣的人家到底還是極少數的……很了不起?!背讨老胍o兒子說些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打算閉上,也許讓程時宇自己好好感受一番會更好。
程時宇沉默著,他其實不是很在意老媽回答他什么,他只是想要給人說話這個條件,然后自己在心里細細消化下顧希家感受到的東西。
程時宇對認識顧希的家人一事感到興奮,但是沉默著獨自回家,不聽音樂,沒有外事,他只能夠在空白之間盯著心上的鏡子看自己,心里滿滿積淀下的情感化成一地,叫做羞愧的雞毛。
他的人生對比著肖萬周,一無所有。
那個小家,窗子前長著繁茂的薔薇花,因為天氣還有點涼,只是頂著小小的花骨朵。它在那個有些雜亂老樓的一盆土里肆意地生長出新的枝條,然后安靜地等待一個合適的清晨,將半扇窗子都開滿花,接受著與它相遇的人毫不吝嗇的夸贊之詞。它一直開著花,開滿直到秋時,落葉去,沒有什么可惜。沉睡在冬天,再次等待,等下一個生長的輪回。
人卻不能和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