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天氣寒冷,風越發凜冽,雖還未下雪,空氣已逐漸有了徹骨的涼意。王若素裹著一件大紅色狐氅,在萬物蕭瑟的世界里分外奪目。她跟著父親在郊外巡查大染坊,王夫人因想出來透透氣,也跟來了。冬季是染坊的淡季,打理染坊的蘇管事便分了人手,把染坊東修修,西補補,里里外外修繕一新,為來年的生意作準備。
巡查結束后,蘇管事并著幾個手下,一路送王蒙正一家出門,染坊正門口前的院子緊鄰著一條寬闊的官道,官道兩旁種植著稀疏的樹木,如今只剩光叉叉的樹枝,孤獨地伸向天空。
王夫人已經登上了馬車,王蒙正正欲上車,抬頭便看見染坊的新招牌——王家著色坊。那是蘇管事新覓來的一塊體量宏偉的巨石,豎栽在地上,又找了名家,將“王家著色坊”五個字從上到下刻在巨石上,十分雄偉醒目。單單最上面的“王”字用了粗體,字號也大一號,而“色”字則根據王若素的提議,用紅黃藍三色各寫了兩筆,甚有新意。
“老蘇啊,你看看這塊新招牌,”王蒙正走過去指著巨石道:“王字是不是太過耀眼了?”
這可是蘇管事此次整飭染坊的得意之作,他引以為傲,怎會看怎么合適,哪里會耀眼呢?蘇管事耐心地解釋:“老爺,王字用的是招牌常用的紅色,并不耀眼,況且許多招牌的字號,都比咱們用的這個更大?!?p> “哦?是嗎?兩里外的那個皇莊,用的招牌有沒有這么大?”
蘇管事道:“他們用的是傳統的牌匾,字號肯定沒有咱們的這個大?!?p> 王蒙正又看了看,道:“那這個還是太大了。”
王夫人從馬車里探出半個身子,問到:“周鄭李黃幾家的作坊,有沒有用奇石做招牌的?”
蘇管事想了想,道:“鄭家的燒窯坊也是奇石招牌,不僅字號更大,而且用的還是塊幾乎沒有雜色的純白石頭,看起來比咱們這個更氣派,更光鮮。”因為知道王老爺素來低調謹慎的性格,他特地選的灰白色石頭,看起來古樸大方。
正在王蒙正猶豫時,南邊傳來一陣鏗鏘有力的馬蹄聲,一名少年騎著黑色駿馬由遠而近,從幾人身邊飛馳而過,激起一陣冷氣,往城內方向去了。
王蒙正緊了緊身上黑色的貂裘,指著馬背上的少年,笑著對蘇管事說:“老蘇,你看看,還是年輕好,這么冷的天氣,單衣外披了個斗篷就敢騎馬,你我都老啦,老啦~~哈哈~~”
蘇管事連連稱是:“年輕人嘛,火氣旺盛?!?p> 王夫人看著那少年的背影,覺得很是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王若素對著那背影翻了翻白眼,隨父親登上了馬車。
馬夫揚鞭,馬車才走了兩步,王夫人恍然大悟:“哎呀,我說怎么這么眼熟,那不是咱家的新夫婿嗎?”
“哪個?剛才騎馬的那個?”王蒙正想了想,問女兒:“這么湊巧?”
王若素認真地順著狐氅上的毛,沒有接話。
王夫人看女兒的樣子,知道自己沒有看走眼,她頓時喜上眉梢:“我當初看畫像的時候,擔心他瘦弱,身子骨不好,今天看來就放心了?!?p> 王蒙正眉目間也有喜色,與夫人對笑了一會兒,片刻后瞬間炸毛:“那他沒看到我們?那他怎么不下來問個好?那小子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忽然又想起什么,他氣呼呼地撩起窗幔,向正目送他們離去蘇管事怒吼:“去給我買個比鄭家大十倍的純白奇石,只刻一個王字,給我擺在路!中!間!!”
馬車立即停住,蘇管事忙走了過來。
王夫人一把把丈夫拉下來,又對著車外一臉茫然的老蘇道:“老爺開玩笑的,別當真啊?!?p> 馬車復又上路,王蒙正坐在車里罵罵咧咧,又把懿旨頒布后劉家的“所作所為”,連著今日劉遇安的所作所為細數了一遍。
王夫人一邊給他胸口順氣,一邊道:“你看你,半輩子的風度,幾十年的涵養,非要跟一個毛頭小子計較?!?p> 王蒙正還不解氣,拉著女兒問:“你跟他不是認識?他平時待人就這樣?”
王若素見父親的確氣壞了,一副得不到答案絕不罷休的樣子,便安慰道:“他待人向來冷淡,在遼國皇帝和干爹面前也是這般。爹爹可別為了他氣壞了身子?!?p> 王蒙正氣鼓鼓地瞪著眼睛:“若你們真的成了親,日后我非好好調教調教他不可。他這般性子,官場商場都得吃虧!”
王夫人暗笑了兩回,下套道:“你一輩子就是操心的命,做好自己的事,管得太寬招人嫌?!?p> “嘿~你這話說的,”王蒙正繼續瞪眼:“我管女婿叫管得寬?我又沒管隔壁張三李四王二麻子?!?p> 王夫人拿手絹捂著嘴嗤嗤笑了兩聲,道:“你不是說不認這個姑爺,怎么又叫起‘女婿’來?”
王蒙正見著了夫人的道,訕訕地笑了一笑。
眼見爹娘打情罵俏,王若素拿起早已脫下來的狐氅捂了臉,偷偷地又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