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靜止了,李容秀的臉就那么僵著,嘴里那一塊魚肉撐的右腮略微鼓起,只見她重重眨了一下眼,忍辱負重似的把嘴里東西吞下去。
干咳了幾聲才指著盤子吞吞吐吐道“大師,難道我原先做的東西…都是這般滋味?”
怎么可能呢,阿音也嘗過她做的東西,每次都連聲稱贊直道好吃,祖母也嘗過,他也嘗過。
她又突然想起些什么,這樣好像就可以解釋為什么他們稱贊好吃的東西卻從來不讓她嘗。
原來是為了保護她的自尊心。
煞時覺得羞愧難當,臉色變得通紅。
心頭涌上一股暖流,又有一點感動。
“其實倒也不算太差。”僧人將手中筷子輕輕搭在白瓷碗上,取了放在一邊的調羹,一只手扶著大袖,以免沾到污漬,另一只手去盛魚湯。
“這個這個還是算了吧。”李容秀攔下他伸出去的手,將他的手推回去,心道可別了。
“我還是去廚房尋點現成的來吧!”
“大師你等著我!”
語罷人離座。
兔子似的鉆溜出去。
“啪!”李容秀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就已經和開門的人撞了個滿懷,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呦,大師,對不住,都是奴才不小心,該罰,該罰!”
“不打緊不打緊。”李容秀摸了摸摔得酸疼的腿,一抬頭面前有兩雙手。
一雙手修剪得干干凈凈,纖細修長,另一雙手白嫩如荑,不長但瞧著有些可愛。
李容秀連僧人的手都認得,自然是那一雙修長的。輕輕搭著僧人的手起來。
僧人等他站穩才收回手,面色有些難看。
小太監尷尬的笑的笑,回頭望了一眼。
李容秀和僧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
大樹黑影下,隱隱約約可見停著一輛灰皮轎子,轎子兩旁各立了三個玄衣侍衛,站在前面的兩個人手里提著油燈。
他們見那三人一齊看著他們,就照小太監先前吩咐他們的去做了,四個人抬著空蕩蕩的轎子朝他們那邊走過去。
“這是?”李容秀有點詫異。
“想必這位就是上清大師吧,奴才們奉凌山王之命來接大師回府,轎子就停在外頭了?!毙√O開口說道。
這個小太監瞧著不過十五六歲模樣,生的眉清目秀,身板瘦弱,開口的聲音不似同齡人那般尖細,反而帶著點淡淡的沙啞,甚是好聽。
“可是夜色已深,現在去恐怕不合理數,不知公公可否幫忙通融一天,明日貧僧自行前去。”李容秀將雙手合在胸前,微微閉目,朝他行了個禮。
小太監心生憐憫,面露惻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扶她起來。
趁著扶她起來的空隙里,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大師來之前,特地囑咐了,大師您若是不去,他就…”小太監沒繼續說下去,只低著頭,偷偷瞄了夙元一眼。
“唉,王爺就要追究奴才們的責任了,還希望大師賞奴才們幾分薄面?!毙√O語氣誠懇,說罷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邊。
李容秀當即會意,但沒說話。
“王爺說選秀的事他已然向太后請示過,太后默許了?!毙√O見僧人要開口,也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便先說了這番話。
“可是,若少了一人,我們負擔又會重幾分,不免會對選秀有影響,太后是識大體的人?!鄙苏Z氣委婉,但他們都能聽出他話中之意。
小太監語氣有些慌張,眼神微微閃躲,卻又漸漸堅定“王爺說,若出了什么事自有他來擔責?!?p> 李容秀望了僧人一眼,心中矛盾,他果然是舍不得她走。
罷了罷了,她不能再動搖了。
“好,我隨公公過去?!崩钊菪阌治⑽⒐硇卸Y。
“夙元大師還未用晚膳,請小公公幫忙備上?!?p> 夙元的心震了一下。
“大師且安心,奴才自會安排妥當?!闭f罷甩了下拂塵,轉身向馬車那邊走去。
“大師,我會找機會溜回來的!”她壓著嗓子低聲對僧人道。
僧人呆呆愣著,面色有些蒼白。
“好?!辈恢^了多久他才道。
其實沒過多久,只是對于他們二人來說像是過了很久很久,那一段時間空氣凝固。
李容秀沒說話,回頭望,小太監和幾個侍衛候在馬車旁。
她是小跑過去的
上轎之前看了僧人一眼,用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很小的弧度。
僧人見她往這邊看,便轉身進屋去。
在屋子里悄悄打開窗子,透過窗口的縫看。幾個侍衛吭哧吭哧抬著轎子,轎子在他視線里漸漸小了,抬轎子的腳步聲也快聽不見了。
他合上窗子。
他轉身的時候,李容秀掀開簾子往后望了一眼。
什么也沒看見。
松開掀簾子的手,她微微嘆了口氣。
暮色四合。
僧人屋子里的窗子緊閉著。
桌子上擺著小太監差人送來的飯菜,色澤鮮艷,但是它們被冷冷擱置在那兒少有一個時辰,生的再好看,吃下去怕是也要壞了肚子。
僧人也無意用它。
他就那么坐著。
不時起身開窗子,往外張望著,忽的又反應過來,合上窗子,抄起佛經來,一邊抄一邊默念著什么。
前幾個字寫的還尚可,清雅且不失力度,一不小心下一個字竟寫歪了,衣袖上也沾上墨。
心里好像有根羽毛在劃來劃去,叫人抓心撓肝,總之是不舒服。
“快講故事!”
手中毛筆啪嗒落在白紙上,脫出一條長痕。
他猛然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