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柌站在池塘邊,迎著月光,負手而立,一襲白袍,皎皎如斯。
“少主。”身后匿在黑暗中的的黑衣人恭敬地請示著。
“這魚,是怎么回事兒?”華柌看了一眼地上剩余的柴灰,冷冷地問道。
“稟少主,是那位姑娘烤的。”
“哦?”華柌知道自己的人素來認生護短,更別說這來歷不明的女子。
不知是夜風太過寒涼,還是華柌身上殺意更甚,黑衣人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少主,是那位姑娘醒來后,沒有吃的,耐不住餓,才烤了少主的魚。”
“沒有吃的?”華柌冷笑道:“既然這些人覺得無名山莊這么窮,那就不必留著浪費糧食了。”
“少主......”黑衣人聲音顫抖著,這些人都在無名山莊生活了十幾年的老人了,黑衣人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忍心。
“既然你舍不得,那你親自送她們去難民窟。”華柌轉頭冷冷地瞥了一眼黑衣人,“你就親眼看到她們被吃完后,再回來復命吧。”
“是。”黑衣人不得不領命,不禁苦笑:也許少主一開始就沒有心......
難民窟,并非是難民的住處,而是一群窮兇極惡的歹徒,被關在了那里。而這個暗潮翻涌的時代,誰也不會去管這群人的生活,沒有吃的,沒有穿的,和難民有何區別?而“難民”們為了生活,生吃人肉已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了。
而此時,結束了商討后的凌云峰眾人也各自歇息了。
但在宋歸元的院子里,陸從擇直直地跪在院子中央,緊抿著薄唇,堅定地看著前方。
“爹,你就消消氣吧。”通亮的里屋內,宋知竺給宋歸元倒了一杯茶后,便討好道:“女兒給你捏捏肩吧。”
“怎么?”宋歸元喝了一口茶后,靠在椅子上,“來為你師兄求情?”
“爹~”宋知竺撒嬌地抱著宋歸元的手臂,“師兄也是無心之言,況且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就讓他回去吧。”
宋知竺見宋歸元沒有說話,便繼續說道:“爹,你心里也是心疼師兄的,對吧?師兄上次受的傷還沒好透呢,你若真讓他在外面跪一晚上,指不定你有多心疼呢......“
“哼!”宋歸元冷哼道:“我心疼?我看是你心疼吧!”
“爹~”宋知竺委屈巴巴地望著宋歸元。
“行了。”宋歸元站起身來,背對著宋知竺,“他以后是要保護整個凌云峰的弟子,包括你。若是他一直不知分寸,有些話什么時候該說,什么時候不該說,他應當明白,而不是像今日這般莽撞地反駁染塵館館主!”
“竺兒明白爹的意思,只是......”宋知竺擔心地說道:“以師兄的性子,他未必想得通,不如今日這責罰就算了吧,我去與師兄說道一番,如何?”
宋歸元沉默了良久后,只得無奈地嘆道:“罷了罷了,你那點小心思,為父還不明白?”
“謝謝爹!”宋知竺得到宋歸元的許可后,抱著宋歸元親了一下便跑出去了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似的。
“師兄,師兄!”宋知竺蹲在陸從擇旁邊,想扶他起來,“爹不生氣了,起來吧。”
“嗯。”陸從擇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宋知竺的手,便自己站了起來,“多謝師妹。”
宋知竺不在意地又拉著陸從擇的手臂,擔憂道:“師兄,我送你回去吧。”
“多謝師妹好意。”陸從擇蹙眉后退了幾步,“不過男女有別,我已無任何大礙,師妹請回吧。”
“師兄~”宋知竺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著陸從擇,“知竺剛剛為了師兄還被爹兇了,知竺覺得好委屈......我想師兄陪我去朱雀臺散散心。”
“可是,這天色......”陸從擇抬頭看了看天,為難道。
“難道師兄現在連知竺的這點愿望都不愿意實現了嗎?”宋知竺略帶哭腔地低下了頭。
陸從擇咬了咬牙后,和宋知竺保持了一段距離:“那行吧。”
“好耶!”宋知竺抬頭看見陸從擇與自己的距離,便自己往前走著。
這一路上,偶有路過的弟子,打了個招呼便走了,對陸從擇宋知竺二人的同行習以為常。
“到了!”宋知竺看著腳邊的星星草,提起裙子就往里面跑。
伴隨著銀鈴般的笑聲,宋知竺端起一盆星星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陸從擇走去——
“師兄,你還記得它嗎?這是你小時候為我種的第一顆星星。”
“我記不清了。”陸從擇看了一眼,淡淡道。
“可是我記得。”宋知竺眼里的光,璨若星辰,滿懷期待地看著陸從擇,“師兄,我下個月就要及笄了,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陸從擇接過宋知竺手里的星星草后,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想起了葉寒衣那天靠在自己耳邊說得話:陸少俠多年不近女色,可是誰知道你青梅竹馬的小師妹,怎么想?
“......所以,師兄,你覺得知竺怎么樣?”宋知竺扯了扯陸從擇的袖子后,便嬌羞地把頭埋得更深了。
陸從擇看著此時的宋知竺,緊蹙著眉頭,鄭重地看著宋知竺,一字一頓道:“師妹,我一直以來都是把你當作我最親的妹妹,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后,我都會像照顧親妹妹一樣照顧你。”
“師兄......”宋知竺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陸從擇,無辜的雙眸中充滿了震驚。
“師妹,對不起。”陸從擇把手里的星星草放在宋知竺腳邊后,后退了幾步,看不清神色:“我送你回去吧。”
宋知竺猛地踢翻了花盆,雙眼紅彤彤地對陸從擇憤怒地喊道:“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師妹,聽話!”陸從擇蹙眉不滿道。
“師妹師妹!我不想當你的師妹!”宋知竺眼里的最后一絲憤怒破裂,淚水不由自主地滑了下來,“小時候,你都是叫我知竺的,從什么時候開始,你不再叫我知竺了,為什么?是知竺哪里不好嗎......”
陸從擇不忍地看著蹲在地上的宋知竺,剛想伸手像以前那樣去默默她的頭,便把手收回來了,“那我先走了。”
“啊啊!”看到陸從擇真的走了后,宋知竺抱著自己嚎啕大哭,大顆大顆的眼淚像破碎的玻璃一樣滴在星星草上。
漆黑的夜,沒有月光,地上的整片星星草,守護著少年荒唐的情感......
“唉。”躲在暗處的宋歸元,微不可微地搖了搖頭,便感慨地轉身走開了。
在黑夜的另一處,大地的另一方,卻是另一番風景。
貝嶼國的宮殿內,滿身是血的左衛將軍搖搖晃晃地用劍支撐著身體,被包圍在中央,看見從攝政王身后走出來的玄衣男子,顫抖的手提起鐵劍,指著攝政王:“你忘了先帝的囑托?你對得起先帝!對得起貝嶼國子民嘛!”
“將軍也知道如今的局勢,明帝昏庸,若不早做打算,恐怕天下硝煙四起,貝嶼國也難免于難。。”攝政王蹙眉失望道。
“不用十年。”玄衣男子放下斗笠,露出了整張臉,“最多三年,本宮便可攻進長安。”
聞言,將軍啐了一口血沫,剛想揮劍便被打倒了膝蓋:“你們這些背信棄義的小人!”
“將軍這是何必呢?”玄衣男子嘆道:“明帝不仁,就算本宮無意,這天下千千萬萬的子民愿意嗎?歷來起義的軍隊,哪里不是被逼的。”
“狡辯!”
“罷了,先把他帶下去吧。”攝政王不耐地揮了揮手。
“老子今日就是死!老子也不當你們的階下囚!”左衛將軍把劍夾在脖子上,看向宮殿外的天空,“先帝,陛下,是我沒能護好貝嶼國,是我毀了約......”
劍過,血落,一名大將就此隕落......
攝政王握了握拳頭,痛心地閉上眼:“左衛將軍意欲謀反,被擒時自刎而亡,其族皆貶為庶民,逐出貝嶼國,永世不得入境!”
“是。”
攝政王和身旁的玄衣男子便走出了宮殿。
“我國剛剛損失一名大將,兵力也有所削減,若是明國知曉此事,不知太子打算如何?”
宇文灮淡淡地笑道:“既然貝嶼國現在附屬鐘黎國,那本宮自然有責任守護貝嶼國。至于兵力的話,本宮會派人過來協助王爺剿滅謀逆余黨。”
“你的計劃,什么時候開始?”攝政王按了按太陽穴,“本王可不想再白白犧牲一名臣子了。”
“放心,快了。”宇文灮看向遠方,悠遠而又莊重,“等南邦的事情一結束,就可以開始了。”
“其他國家......”
宇文灮瞥了一眼攝政王,笑道:“其他國家早就歸順本宮了,只是一直隱秘著。貝嶼國和南邦是本宮最后收服,就是要讓明國朝堂知曉的,這也是本宮給他們的最后警醒了。”
聞言,攝政王不禁心下震驚:想不到宇文灮很早之前就在動手了,我竟一點消息都沒收到!此人,果真是不可小覷!而后是僥幸,幸好當初自己答應了結盟,否則......
“對了,本王一直有收到消息,據稱明國內部,有人和江湖有些牽扯。”攝政王提醒道。
“本宮知道這件事兒。”宇文灮重新戴好了斗笠。
“那,這個要怎么處理?畢竟武林中人,不比軍隊。”攝政王猶豫道。
“不勞攝政王操心了。”宇文灮淡淡道:“本宮自有打算。”
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宇文灮,攝政王的神色變幻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