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夜半

　　兩人一來一回回到府中已是晚飯時間。見自家母親賊兮兮的目光在裴衍身上掃來掃去，歡愉本不欲與裴衍同桌吃飯，省的自家老母親又要問東問西。正吩咐小廚房做兩邊菜，卻被初秋阻止：

　　“小姐，那可是你的親娘，那什么脾性你到現在難道還不知道？你幾時見過夫人問不到的東西放棄過？”

　　經初秋一提醒，歡愉恍然大悟。與其這般貓捉耗子般干耗著還不如大大方方的讓她一探究竟。更何況前些時日戚夫人還只是隱晦的打探裴衍，今早都將話說的明白了戚夫人定會不管不顧的想問就問。自己在還能阻止些，若是不在還不知道她會說些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話題。

　　思及此，歡愉老老實實回了正廳餐桌坐下，想了想又特意與裴衍隔開了坐。菜倒是家常菜，話也是家常話，可在歡愉看來這頓飯仍是吃的詭異。飯桌上自家親姑娘沒人搭理，倒是裴衍一個未過門的女婿那成了香餑餑。戚夫人拿著筷子幾乎沒自己吃過，全是拿著公筷給裴衍夾。

　　這個那個多吃點~這個湯超好喝~歡愉夾在中間就是留著礙事的，終于在戚夫人給裴衍夾菜過程中第四次碰到了歡愉的手肘，歡愉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以三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嘟囔了句“他自己有手”。

　　結果自然是不如意的，被戚夫人一個白眼加一句“礙著你了”懟了回來。轉身卻又是對著裴衍眉開眼笑“不用管她，該吃吃，該喝喝哈?！睕]多大會工夫裴衍面前就堆起了菜山，裴衍初來將軍府只知戚夫人是個熱情好說話的，卻不知對細節要求如何，會不會介意浪費食物。多次向歡愉遞去了求助的眼神，卻都被埋頭吃飯的歡愉無視掉了。無奈不能給未來岳母留下不好的印象，裴衍就只得拼命地吃。

　　剛吃到半山腰，戚夫人便又填成一個山頂狀。剛吃到半山腰，戚夫人便又填成一個山頂狀。反復多次，噎的裴衍直翻白眼。終于埋頭苦吃的歡愉抬起頭來接收到裴衍救命的眼神。

　　“母親，你莫要再夾了，我們先前在外面吃過了。你若是還這么夾下去，他今晚怕是要撐死在飯桌上了。”

　　歡愉深知自家母親是個不會輕易罷手的，只得睜著眼睛扯謊。果然聽了歡愉的話，戚夫人放下了她的兇器。

　　裴衍長嘆一口氣終于解脫了。

　　“母親，怎的好幾日不見父親回來用飯了。”歡愉生怕戚夫人閑下來的手會轉移到羅里吧嗦的嘴上，為了飯桌氛圍不尷尬，先發制敵便是最好的戰術?！盎噬蠜]跟你說？”歡愉搖了搖頭“我們要打仗了，你父親是這次的主力將軍要去點兵練兵，這些日子都要住在兵營的?！薄八螕穸⒀喑菈K肥肉盯了這么久，終于要下手了？”“嗯，聽你父親說皇上登基這些天來提了不少對朝廷官員腐敗的看法，給出的辦法倒也不失為妙計。只不過這樣可就動了其中一些人的私利了，這朝中以趙氏一族為首已經多次公然與皇上為敵了，大多以皇上沒有功名沒有閱歷為由。所以這次出兵燕朝，一是為了燕朝的礦產豐富，這二來就是想博取個功名來堵那佞臣的嘴...”

　　一頓飯下來，倒還和諧。戚夫人雖為女流之輩但對這天下的形式倒是看得頗開，滔滔不絕的跟歡愉聊著，歡愉對帶兵打仗之事向來有興趣的很，夢想著有一天能像父親一樣做個四面威風的大將軍，所以也頗為感興趣。

　　平日里半時辰便能連做帶吃，今日卻只吃飯便花了一個近一個時辰。歡愉見裴衍離開時面色不是很好看，回房時便特意繞路去了他房間門口，果然聽見房間里傳來陣陣干嘔的聲音。

　　“裴衍，你沒事吧！”歡愉拍拍門問道，問完過了四五息也沒聽見裴衍的回答，怕他再有什么事。歡愉便也顧不得什么狗屁的禮儀教養了，推門便入。初秋跟在后面剛要進去想了想，畢竟歡愉與裴衍并未成婚，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小姐半夜闖男子房間恐怕有損清譽，猶豫再三還是替二人關上了門，自己去了不起眼的角落靜等。

　　裴衍難受的壓不住干嘔，打算喝杯茶水往下壓一壓。誰知就這一回的功夫，歡愉便推門進了來。兩人心底皆暗嘆了一句：還好穿了衣服。

　　“你沒事吧？”“還好，就是感覺有東西堵在嗓子眼?！睔g愉氣的哭笑不得“吃不下，你不會拒絕啊。再說了就算吃不下，扔掉就行了，怎么那么死心眼?！薄跋胫o你母親留個好印象的，我第一次來我最心愛的女孩家，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的父母相處，經常手足無措?？墒撬麄冎灰幸稽c點的開心我都覺得滿足，我都覺得我離我的女孩又近了一步?！倍潭處拙湓拝s催得歡愉眼淚都要出來，嗔罵一句傻瓜。

　　“你去床上躺著?！薄鞍。俊薄叭ゴ采咸芍葧医o你揉揉肚子，小時候遇上母親給我做我愛吃的菜，吃撐了都是家常便飯，母親那時都是這樣給我揉的，很管用的！”裴衍答應一聲乖乖爬上床去躺好，暗罵自己不知廉恥，歡愉那么細的心思竟被自己想得如此齷齪不堪。

　　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在裴衍肚子上輕輕揉著，頗具門道，頓時便感覺舒適了許多。肚子舒服了，腦子便也跟著活絡起來。裴衍一雙鳳眼緊緊盯著歡愉的面容。這臉上輕微的一個表情就能撥動他的心弦...裴衍被歡愉揉的滿腦子的旖旎心思，可最終還是沒能抵過肚子里的翻山倒海。

　　裴衍一個箭步沖了出去對著外間提前置放的恭桶吐了個天昏地暗。歡愉跟出去一看吐了，便知一會就不會難受了。急忙出門去找初秋讓他找人來送桶洗澡水來，洗干凈身上的異味，睡起來才舒服。

　　好在常將軍以前回府晚，但一整天的操練經常一身汗味，回來是必須要洗的。府里下人們便養成了習慣，不管多晚都會有熱乎的洗澡水，現下也只是讓人抬過來就可以。

　　歡愉指揮著小廝們將浴桶放在屏風后面，又找人將臟了的恭桶送了出去。這才拉開屏風，將裴衍推了進去。

　　見初秋站在門口不知猶豫什么歡愉便走了過去“要么進來，要么出去，這樣開著門裴衍沐浴是會得風寒的。”

　　“小姐，裴公子在沐浴，你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在里面是不是不太好？”初秋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寄希于歡愉能夠懂她的意思。然而歡愉在這些個繁文縟節上向來是不開竅之人，反嘴就給初秋懟了回去“這不是有屏風在擋著嘛！怕什么，難不成我還能輕薄他？”

　　你是不會輕薄他，但是他有可能會輕薄你！初秋被歡愉氣的要命，索性也不跟她據理掰扯了。只默默拉上門退到了墻角處，撿了根稱手的木棍甸了甸。裴公子若是個正人君子便罷了，若是個隱藏的登徒子，那就不要怪她少林寺俗家弟子上身了！邊想著邊拿起木棍比劃了兩下。

　　“初秋姑娘，這么晚怎還沒睡??？”突然的聲音險些嚇得初秋掄著棍子砸過去，好在理智站在了制高點。回頭定睛一看原是戚夫人身邊的劉嬤嬤。初秋只能堆起笑容說道“劉嬤嬤也沒睡啊。方才我家小姐忘了點東西在前廳，非要自己回去取，便讓我在這等她回來。”

　　“哦，原來如此。說起小姐來我倒想起個事來，前些日子小姐領回來的那個公子。就是，就是今晚在飯桌上同夫人、小姐吃飯的那個，哎呦可真是好大的飯量。今日我在旁邊侍奉著都看直了眼了，這不，怕廚房采買的菜再不夠還特意讓我老頭子從莊子上拉了些過來，剛剛安頓好。”“真是辛苦劉嬤嬤了，這么晚還忙著。您快去歇息吧，省的累著夫人該心疼了?！背跚镖s忙打著圓場客套著送走了劉嬤嬤，摸了摸一腦門的汗。

　　劉嬤嬤是戚夫人的奶媽子，成婚時便跟著陪嫁到了將軍府。從小看著歡愉長大，現下正是花甲之年，為戚夫人操勞了一輩子，背也坨了，耳朵也不太能聽見了。許是因為耳背的緣故，這些年來劉嬤嬤說話一年比一年的聲高。在西苑說著話，東房都能聽得見。

　　歡愉與裴衍就在一墻之隔的房間里又怎會聽不見。裴衍一聽劉嬤嬤高聲喊著說他飯量大，在浴桶里氣得臉都綠了。而坐在外間的歡愉更是將自己笑到了桌子底下。歡愉為了照顧裴衍的情緒，已經在盡力壓制自己的笑聲。

　　內間裴衍也沒有心情再洗下去了，簡單漱了漱口便穿上衣服出來了。

　　“常歡愉！替我擦擦頭發！”這是裴衍第一次連名帶姓甚至還捎帶怒氣的叫歡愉，可歡愉莫名覺得竟有些好聽。宋擇生氣時也曾連名帶姓的叫過自己，可偏偏歡愉覺得還是裴衍叫的蕩氣回腸。

　　屁顛屁顛進了內間接過裴衍手中的巾布，卻發現裴衍個子過高，給他擦頭發還要踮起腳仰起脖子，腦中氣血下涌，著實不是很舒服。便指指床，示意裴衍躺好。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兩人倒也默契十足，裴衍麻利的上了床將頭懸空在床外。歡愉就坐著旁邊的腳踏細細給他擦拭著。

　　這幾日各種原因導致裴衍幾乎沒能睡個安穩覺?，F在歡愉輕輕地揉著他的頭皮，竟舒服的有了困倦之意。

　　歡愉看著裴衍慢慢的閉上了眼，才開始明目張膽的打量起了裴衍的容貌。許是長戴人皮面具的原因，裴衍的下顎處有著細微的色差，不是這樣緊貼著看根本都看不出來。

　　平時對著她總是笑彎了的嘴角，現在沒有任何感情的緊抿著。要說裴衍這張臉上有什么特別之處，也就是那雙桃花眼了，平日里笑起來最是勾人不自知。臉上的五官除了眼睛，單拎哪個出來都覺得平平無奇，可是當它們都在裴衍這張臉上時卻又那么的驚為天人。宋擇的容貌在大漢朝便是數一數二的了，每每出街都能被街上的姑娘們拋過來的花朵砸死，可對比起裴衍來也稍稍遜色。

　　裴衍的臉白凈的一絲胡茬、瑕疵都沒有。在歡愉認知力，白凈的男子又長著一雙桃花眼定會女氣。但裴衍的容貌就是恰到好處，白凈斯文卻又不會過于女氣。

　　看著看著，歡愉的手漸漸地放慢了動作。眼前裴衍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下似乎是要轉醒，歡愉怕他突然睜眼看見自己一副色瞇瞇的樣子，便也沒多加思考，伸手捂住了裴衍的眼睛。一時慌亂沒注意好力道，險些拍紅了周圍的皮膚。裴衍不解“怎么了”“我摳摳眼屎”歡愉自認回答的天衣無縫，誰知裴衍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靶κ裁葱Γ]見過別人摳眼屎啊?！睔g愉被裴衍笑的心虛，佯裝著兇狠。

　　“我倒是見過別人摳眼屎，只不過不用手摳的還是第一次見，敢問常小姐，你是在用腳趾頭摳么？”

　　自以為天衣無縫，實際上是個蠢出天際的大笑話，歡愉又氣又惱，將手比作刀狀，放在裴衍脖子上威脅道：“

　　閉嘴，你若是再敢笑，我就結束了你！”裴衍倒也給面子，笑了沒幾聲就閉上了嘴巴。

　　可是歡愉卻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原來男的笑起來喉結是會顫動的，好似發現了什么新奇的寶貝，歡愉用另一只手拍怕裴衍的胸口“你在笑一笑，再笑一笑?！?p>　　裴衍當然知道歡愉想干什么，但他偏不配合。咧起嘴角扯了個微笑。歡愉自然是不好糊弄的，伸手到裴衍腋下便要去撓癢。裴衍正值血氣方剛的時候，怎么能受得了歡愉如此逗弄。當即就變了臉色，聲音都啞了下來：

　　“親一口，親一口就給你笑。”歡愉試探性的探頭親在了裴衍的喉結上，撩人不自知，傻傻的讓裴衍給她笑。

　　終是沒忍住，裴衍輕輕擺正了歡愉的腦袋找準位置便吻了下去。歡愉呆愣了一會，漸漸地隨著裴衍的動作張開了嘴巴，任裴衍攻略城池。

　　裴衍慢慢松開了歡愉的腦袋，欣賞著歡愉一臉呆滯的表情。歡愉忽的尖叫了一聲落荒而逃，然而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門口的初秋聽見聲響蓄勢待發，還沒等她拉開門，初秋便用力的從外面將門推了開來。

　　“咣”的一聲撞了上去。歡愉站在原地感覺整個人都是放空的。初秋透過歡愉看見里屋的裴衍從床下飛速的躍過來，便下意識讓開了門，歡愉正次機會撒腿就跑。

　　初秋定然是要去追的，把扶著門的手一松，便去追歡愉了?？蓱z了后面的裴衍一腦袋撞在了門上。好家伙，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同樣的房門拍懵了兩個人。裴衍站在原地久久不能釋懷這一晚上的鬧劇。

　　那邊雞飛狗跳的主仆二人回了房。初秋便要去解歡愉的衣裳，一邊解還一邊念叨著“登徒子！快讓我看看他有沒有欺辱你。都說了你會吃虧，你會吃虧啊，非要在那，這下好了！”

　　“什么呀，你在說什么？裴衍他沒有欺負我！”歡愉怕初秋誤會裴衍，急忙替裴衍辯解道。然而初秋是一臉的不相信。“那你衣衫都松了，怎么說！”

　　“那不是你方才解得么！怎么賴到裴衍身上去了！”

　　“那，那，那你方才在房間里尖叫什么，害得我以為他...”不說還好，一說歡愉又想起來自己看見的...羞得滿臉通紅。

　　“小姐，你臉紅什么？”歡愉生怕初秋個小人精看出什么來，立馬扯謊“哎呀，我就是放在給他擦頭發，站起來時一腦門撞在了床架子上摔地上了。我覺得丟人這才尖叫著跑了回來！你說你一個小姑娘，天天滿腦子想什么呢！”

　　“哎呀人家不是擔心你嘛！快給我看看撞得重不重?！睔g愉將額頭伸在初秋眼前，紅了一大片，初秋心疼的要命，全然忘了是自己把歡愉一門板拍成這樣的。只以為真似歡愉所說，是磕在了床頭上。轉身急急忙忙的去找了藥包給歡愉上了藥，這雞飛狗跳的一天才算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