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確實不行了。

　　見了面后，我自己下了這么一個結論。老頭已經病的不成人樣兒，屋子里的氣味比馬芬家的豬圈還難聞許多。

　　“難為你小子還想著來看看我，臨了咱們也算交了一場朋友。”

　　那天老胡和我講了許多話，在我看來健談的已經不像我認識的那個老胡了。

　　“我年輕時和你一樣，做事的時候不考慮后果，想愛就愛，想恨就恨。我這一輩子就毀在那幾年了。

　　那時候人們都窮，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自己養活自己了。那時候也沒有別的手藝，不過膽子大，人也還算機靈，就走南闖北靠偷東西為生。

　　一次在你們那邊的火車上，我認識了我媳婦兒。第一眼見到她我就知道她和我是同行兒，游移的眼神兒，茫然的神情，哈哈。不過，她可真是個美人兒！

　　別人同行都是冤家，我們也不例外，最后還成了一輩子的冤家。我們認識了，結婚了，生了兩個女兒。老大叫胡瑩，老二叫胡雪。

　　她們可真可愛！曉十呀，你要是等有了孩子，可能也會納悶兒：人怎么會那么愛自己的孩子呢？

　　也是我沒本事，掙不來大錢，只能讓她們娘仨兒跟著我吃苦。后來孩子她媽暗地里跟別人好了，瞞了我半年才讓我發現。

　　然后他們兩人就跑了，留下我們父女三人一起生活。幾個月后那個男人又回自己家了，據說也被原諒了。

　　那時我只想和孩子她媽說，只要你回來，我也能原諒你呀，我們還可以好好過日子的，孩子們不能沒有媽呀。

　　其實我大前年就查出自己有病了，醫生說還有一兩年的活頭兒。就在這個時候孩子她媽回來了，告訴我還想和我們一起過日子。這時她已經離開這個家七年了。

　　我不能再耽誤她，也想著給孩子們再留個家。我托朋友給她介紹了個有錢的鰥夫，姓么。曉十，你要是見過現在的她，估計還得承認，她依舊是個美人兒。

　　自知余日無多，我想把兩個女兒讓給他們扶養。我知道，對她這樣一個女人來說，帶著孩子總歸是累贅。我們老大反應很激烈，死活不再認她這個媽。最后她領走了小雪，孩子跟了她繼父的姓兒。

　　小瑩氣憤不過，去找小雪吵了幾句，回家的路上，滿腹心事的她出了意外。一場車禍讓她比我早走了一步，我那時心想：‘孩子，不要急，爸爸馬上就來找你了。’

　　沒想到一直拖到現在。我這一輩子實在是不成器，沒人看的起，曉十呀，謝謝你。

　　老胡我這次回老家，其實也沒什么親戚管我，主要是想落葉歸根，我家小瑩也埋在這邊。我這幾年存了點兒錢，回頭曉十你幫我帶給小雪吧。我就這么一個放心不下的人了。從前知道她過的好，我就不愿意再去打擾她的生活，現在真后悔沒去多看看她……”

　　老胡斷斷續續的用了半天時間和我講了他的一生，傍晚十分就咽了氣。回老家后，老胡已經把后事準備的差不多了，我幫忙安排了老胡的埋葬。

　　我決定給么雪打個電話，告訴他老胡的事情。

　　“曉十，你在哪里呀。這幾天總不見你。”

　　“么雪，你爸爸剛剛去世了。”

　　“喂！你說什么曉十？我聽不太清，誰去世了？”

　　……

　　那邊像是一直聽不到我的聲音，我自己也感覺喊出的話不知被飄到哪里去了。周遭的世界開始旋轉，我像是落入了一個漩渦，任憑我在遠方對著電話呼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