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布滿朝霞,海鳥在遠方翱翔,溫暖的橘色在沙灘蔓延,海浪拍打著零零星星燒焦的木塊,這些逐浪號殘存的痕跡好似無名碑一樣祭奠著在大海中淹沒的人們。
沿著這條狹長的海岸線一直走,便能將清晨這番美景飽覽無余,可濼城的居民大都聚集在碼頭忙著裝卸貨物和交易,而來回穿梭的船只也沒有那么多時間停泊。他們的眼睛注視著金錢閃耀的光芒,再美的景色都顯得如此平庸。
濼城的繁華止步于這一方擁擠的城鎮,再往邊上走就全是霧瘴籠罩的森林,那里是毒蟲蛇蟻棲息的樂園。北面峭壁下的叢林人跡罕至,地面厚厚的落葉已經腐爛,一人粗的巨蟒從中蜿蜒而過。可怕的聲響,驚動了鳥巢,它們振翅出逃,飄落幾片羽毛。
就在在這種極其詭異的氛圍里,鮫人少年身上掛著漁網上了岸,懷里抱著的是剛剛落水的少女。
他心里一邊抱怨著漁民的貪婪,一邊驚嘆于少女身上考究的穿著。她滴水的發絲被珠釵勾的亂糟糟,敞開的外衣卻光滑平整遇水不濕,在陽光下閃著斑斕的光輝。
這樣東西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鮫人少年心里嘆到:“龍綃紗!這種料子是母親曾經穿過的龍綃紗!”
苦澀的記憶即將翻涌而出,但更加想不通的是:“這絕跡已久的龍綃紗為什么會在她身上出現?”
可少女的狀況不容得他再去思考,顯然他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少年凝視著她白皙的面龐出神,此刻才恍惚驚覺到她似乎不是同類,而自己卻已在岸上停留太久。
直到手臂和額前的鱗片越來越多,少年發現她裙擺之下并沒有魚尾,而是一雙蒼白的「爪子」。
“這……這是……”
這就是被鮫人一族被視為可怕的惡魔——人類。
他記得在長輩的訓誡里,人類應千刀萬剮,人類該死無全尸。每個鮫人都被灌輸了對人類的滿腔恨意,可這善良的物種又怎么揮得起沉重的屠刀呢?
「閑事少管」,這是母親曾經教導少年的樸素真理。但他忍不住想問清楚龍綃紗的來源,所以少年決定違背祖宗定下的規矩。
他心下一橫,無論如何先救人,
這會功夫,少年臉上已長滿了鱗片,魚尾也開始干燥蛻皮。他無奈躲在巖石背后,將下半身浸到拍打的海水里以緩解不適,隨之哼起了鮫人一族失傳已久的引魂調。
這悠遠的歌聲與大自然產生的共鳴似乎能將一切治愈。空氣中飄著的海風咸澀潮濕,水汽在葉脈上凝結滴答滑落,時間的流逝變得緩慢,少女的眉頭微微皺起。她感到母親溫暖的手正在拍打著自己的肩膀,聲音卻在極為遙遠的地方呼喚著,“阿九,阿九……”。
少年躲在遠處觀察著,祈禱少女能馬上蘇醒。畢竟在岸上待了那么久,這可犯了鮫人一族的大忌。
在他思索的片刻,突然有腳步聲傳來。
少女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唔……后背,后背好像有什么東西……”
她摸索著挖出了一枚碩大的貝殼,還沒來得及細看,視線就被陰影擋住了。
那是一雙雕刻著異域紋樣的皮質長靴。
“你還好嗎?”
順著這雙靴子抬頭望去,發出溫暖聲音的陌生男人禮貌地伸出了手。
她遲疑片刻,看了看自己滲血發白的指甲,忽然想起來那個小匣子不見了。
男人見她不吭聲便自報家門,“我叫陳玄非,我不是壞人。”
她哪里顧得上搭話,情急之下起身又是一個踉蹌。
陳玄非趕忙攔腰托她起來,四目相對的尷尬時刻,他模糊的臉變得清晰,少女不禁愣住了。
她本以為是一位滿臉胡子的異族商賈,沒想到是和她一樣的中土長相,只是男人的高鼻深目顯得有些異域風情。
“請問……這是哪里?”少女疑惑道。
這畢竟和傳聞中的繁華的濼城差的有點多,她心想:不會是飄到哪個不知名的小破島上去了吧。
“這是濼城北面的無人境。”
少女聽他這溫潤的聲音確實不像是什么壞人,但還是編了個身份回他:“我叫安風,是來這里做生意的。”
陳玄非微笑道:“那可太巧了,濼城的生意我可熟的很,不如去在下府中細說。”
見四下無人,精疲力盡的安風只能對這位「救命恩人」暫且卸下防備,一瘸一拐地被陳玄非攙扶著走進那片叢林。
而鮫人少年卻不得不繼續躲在巖石后面,目睹這一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