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生一路人。
樹影倒落,又是一季春,卻是物事人非,欲語淚先流。
漫長而無際的長長的古石臺階之上,她忘了自己忘了春風拂面的清爽,忘了樹影倒下的光,卻唯獨忘不了他。
大殿之中,她揮斥方遒,染指江山,一代妖后無雙。
后宮之內,她仿若無骨,婉轉低吟,一代媚禍之色。
家族之上,她溫婉大方,乖巧聰穎,一代佳人之資。
沿著叢林遠去,花國般大小之地。卻是無數過往,結束的全部,憶山河破碎,一度幾春秋。
大晉,215年。晉皇日夜沉溺于歌舞之中,后宮干政,大晉唯一的皇后——高氏獨占朝堂,一代妖后自此而生。朝堂內外更是一片嘩然,敢怒不敢言。
伴隨著旱鐘聲起,又是早朝。
隨著太監高喊:“上朝。“
將近數百位文武官員皆連跪下,以天子之禮行之。
只見那朝南的金鑾寶座之上,坐著一個女子,那女子著紅色宮衣,寬大領口,廣袖飄飄,頭綰簡雅倭墮髻,青絲垂肩,玉簪斜插,玉帶繞臂,暗香縈際。額閉一朵梅花不知要照亮誰的哀傷。額下眼神狠厲,氣勢恢宏,天子威嚴不及她半分。
眾臣皆匍匐在她的腳下,等待她的回話。
她睥睨眾人,輝袖而道:“眾臣平身。”
“嘩...”
群臣而立,恭敬謙卑。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太監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
宮闕之上,金鑾殿中。有誰人敢啟奏,又有誰人敢說不,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殺雞儆猴,已是常有。整個大晉,與她同輝。
她單手支撐著額頭,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
眾人不敢抬頭去看她,誠惶誠恐,生怕惹怒了這個瘋子。
她掃視群臣,輕啟薄唇:“眾位卿家這是無話可說咯?”話罷又淺笑道:“那本宮可就要說咯。”
眾人惶惶不安,皆硬著頭皮道:“娘娘請講。”
她微笑而視,像是在看一群木偶。
金鑾座下,直立了一個閹人。那人神色淡然,聲音較女子更為尖細,聽者刺耳。
“帶上來。”
只見一個身著白色衣袍少年的進殿之中,身后跟著的兩人架著一名身著囚衣的男子,男子的身上無一完好,面容憔悴,不知他究竟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
男子雖早已被血浸染。卻染不盡他那幽黑深邃的雙眸,上場高傲的頭顱,盡顯王者氣派。
眾臣不敢多言,但誰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看眼前之人被她如此對待,這是在告誡眾人,又或者是在提醒眾人。
不過,也可能什么也不是。這女人,向來不喜形于色,膽大妄為,能猜中她心思之人。怕是活不長久了。
看著臺下眾人的各異表情,她的眼中盡是諷刺,嘴角上卻止不住的上揚,臉上的嘲諷與漠視盡顯。
眾人不解她意欲何為,更是不敢上前詢問,禍從口出的道理誰都懂,更何況前人的下場還歷歷在目。
很快,只見她從金鑾寶座上站了起來,聲音輕快道:“諸位皆是我大晉的榮光,更是我大晉的希望。本宮在此承諾,凡為我大晉開疆擴土者,賞黃金萬兩,食邑萬戶。若有人敢背主求榮者,本宮定不姑息,想必,下場,不用本宮多言了吧。”
話罷,眾人皆匍匐在地,惶惶難安。更甚者,有人竟眼睛發光,額頭直冒冷汗,昏倒在地。
“臣等必效勞我大晉,為我大晉開疆擴土。”眾人口中承諾,已示忠心。
她目光一閃,看向那囚衣男子。邁著輕快而又堅定的步伐,緩緩向下走去,直到在那男子面前,才止住腳步。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他變了,又好像沒變。
眼前的這個男子并非是別人,正是她的兄長——歐陽徹。
她及笄之年,作為歐陽家的質子——歐陽徹,不僅不感激她一府救命之恩,反而屠殺滿門,恢殺她手無縛雞之力的生母,她怎能不恨。
然而讓她始料未及,這般待她之人竟是這般愛她之人。他殺她滿門不過是為了護她周全,恢殺她生母不過是為了保全她性命,欺騙她不過是為了讓她平安喜樂,不入皇室爭斗。不見腥風血雨。
說來可笑,可這竟是事實。
歐陽徐慧將眼中神色收斂幾分,再次看向多年未見的男子。
那男子早已蓬頭垢面,全然沒有當年的英武之姿,縱然他如今身陷囹圄,仍然不愿低頭,像極了那高傲的孔雀。
她最見不得他這個樣子。她深厭惡他高傲的模樣。
如此相見,不如不見。
她疲累的閉上眼睛,正欲抽身離開。不料,那男子用力抓住她紅色宮袍的一角,身音沙啞地叫道:“徐慧。”
歐陽徐慧一怔,有那么一瞬,她甚至還帶了些慌張。
是了,她快要忘了她是誰,她是歐陽徐慧。是歐陽家的千金,不是高鶚的獨女。更不是大晉的皇后,高氏的榮光。
多年來的認賊作父,多年來的苦心經營,多年來得如履薄冰,多年來的輾轉思念。在這一刻,仿佛都不重要了。
歐陽徐慧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隨即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唯有遠遠的光亮,清晰地照了進來。
她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仿佛這一切都不曾變過,她還是她,她還是歐陽徐慧。
大抵,錯過了,才會后悔吧。

珅青冘
元宵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