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可汗，你真的相信那個喜寧的計劃？”瓦剌軍大帳中一個與也先長得有幾分相似的絡腮胡大漢說道。

　　“帖木兒，漢人從來都是不忠誠的，這是他們性格的弱點，也是優(yōu)點。一條獵狗，只要它能抓住獵物，它就是好獵狗；但是如果它敢打羊群的主意，我們就殺了它，重新養(yǎng)一條！”也先呼呼地灌下一碗酒大笑道。

　　“明白了！”伯顏帖木兒低頭道。

　　“你是我的弟弟，我才對你說實話。”突然也先聲音低沉下來。伯顏帖木兒聽到這話，不禁抬起頭來認真聽著。

　　“其實這次我采取喜寧的計劃不僅僅為了向大明朝廷索要財寶，我還想要一樣東西！”也先不知是否酒醉，整個臉龐都漲紅了。

　　“什么東西？”伯顏帖木兒疑惑道。

　　“一塊令牌！”也先緩緩說道，“你知道嗎？咱們的先祖皇帝忽必烈曾經俘虜過一名宋人的大將——文天祥，這令牌就是文天祥的遺物。”

　　“文天祥的令牌？”伯顏帖木兒更加疑惑了，“這令牌有什么重要的？”

　　“你不懂，這塊令牌很有可能和宋端宗的一個寶藏有關！”

　　“寶藏？！”伯顏帖木兒臉上一片震驚。

　　“不錯！一筆巨大的寶藏！”也先臉上浮現出向往，“先祖花費了很多年查探寶藏的消息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后來聽說文天祥生前曾經將一塊令牌轉贈他人。先祖便懷疑這塊令牌就是寶藏的線索！直到我們蒙古族人失去了中原，歷代先祖都曾經尋找過這塊令牌。今日，我們重回中原，我也先一定要將這塊令牌找到，得到寶藏而后起兵反攻大明，重鑄大元王朝！”也先聲嘶力竭地吼道，身體也亢奮地顫抖起來。

　　“嗯！先祖被該死的漢人趕出中原，我們一定要報仇！”伯顏帖木兒激動地吼道。

　　此時的喜寧并不知道自己已淪為棋子的命運，或者說他知道卻不在意自己成為棋子，因為現在急速趕往那個蒙古包的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折磨朱祁鎮(zhèn)至死。其實他不應該恨朱祁鎮(zhèn)的，畢竟一開始能夠保住性命都是因為他站在皇帝身邊的緣故，但是當他看著土木堡的三軍將士被瓦剌軍屠戮時，他聽到了外面絕望的嘶吼，聽到了那些將士驚恐的求救聲，他恐懼著，憤怒著，而這一切都是他所侍奉的大明皇帝所造成的！這一切成為喜寧在朱祁鎮(zhèn)被俘后瘋狂報復的導火索。

　　“大人！”五名瓦剌軍士跟隨在喜寧身后，他們是也先安排保護喜寧的親衛(wèi)。雖然也先說是保護，喜寧卻知道這是也先派來監(jiān)視自己的，以防自己對朱祁鎮(zhèn)下手太重或是做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什么事？”喜寧心中不悅，站住問道。

　　“大人，可汗大人命令過幾日大軍即將到達BJ城下，大明皇帝還有用處，所以請大人切勿再傷他了！”其中一個領頭的軍士說道，臉上卻是一臉不屑。蒙古族的漢子都敬仰真英雄、真豪杰。像這種易主而侍的小人自己居然要稱他為“大人”，他想想都覺得惡心。

　　“知道了！”似乎看慣了軍士厭惡的神情，喜寧只是擺擺手答道。

　　不出一刻，一行六人就來到了關押朱祁鎮(zhèn)的蒙古包前。此時的蒙古包外空無一人，帶隊的衛(wèi)士警覺這安靜氛圍下透露的一絲不尋常，他立刻拔出長刀，另外四個衛(wèi)士也是配合著分散開來圍住了蒙古包。喜寧啞然失笑，這也不是第一次出現的情況了。上一次帳前也沒人看守，原來是看守的小隊都去喝酒去了。這些蒙古族人就是一群蠻夷，有什么紀律可言？喜寧自顧地向前走，準備掀簾而入，帶隊的衛(wèi)士卻沒有阻止。這個小人有危險最好，不，應該是這個討厭的小人死了最好！

　　“朱祁鎮(zhèn)，你還活著嗎？我又來了看你了！哈哈——”伴隨著狂浪的笑聲喜寧鉆進了蒙古包中。映入眼前的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朱祁鎮(zhèn)，只見他閉合著雙眼，沒有像前幾次一樣對自己進行譏諷，這一點讓喜寧心中起疑。作為一個多疑且怕死的人，他立刻認識到不對，迅速掀開門簾，沖出蒙古包，此時迎接他的卻是抵近咽喉的一柄寒月長劍！

　　“你們是…是…什么人？”喜寧汗如雨下，腳下忍不住地向后退去。眼前的兩人穿著瓦剌軍服如同從天而降一般，周圍五個衛(wèi)士已經倒在了地上，鮮血橫流。

　　“你覺得我們是什么人？”其中個子比較高的人說道，正是風飛揚。他和寧圭一直躲在暗處等待喜寧的出現，剛剛發(fā)現喜寧獨自入帳，二人便快速干掉了那五個衛(wèi)士。沒想到此時喜寧剛好沖出，多虧寧圭眼疾手快瞬間制住了喜寧。否則喜寧若脫身而逃，計劃便會功虧一簣！

　　“你們是來救朱祁鎮(zhèn)的？”喜寧有些驚慌。

　　“不全對，應該說我們是來殺你的！”風飛揚緩緩說道。

　　“不，你們不能殺我。殺了我，也先就會強攻京城，到時候整個京城就會被夷為平地！你們應該殺朱祁鎮(zhèn)，他才是土木堡三大營全軍覆沒的罪魁禍首！”喜寧徹底慌了，原來他們是來殺自己的。

　　“別廢話，朱祁鎮(zhèn)鐐銬的鑰匙在你手上吧！”寧圭手中長劍一翻，劍鋒直抵喜寧的脖頸。

　　“別——我說！”喜寧的身子瑟瑟發(fā)抖顫聲道，“鑰匙不在我身上，鑰匙在也先手上！”

　　“你撒謊！”風飛揚寒聲道，寧圭輕輕劃破了喜寧頸間的皮膚，瞬間絲絲鮮血滲出。

　　“我沒有說謊，這么重要的東西也先怎么可能給我！”喜寧幾乎要吼出來，可是他不敢。

　　“風大哥！搜身！”寧圭建議道。

　　“嗯！”風飛揚走上前去在喜寧身上摸索起來，不一會兒摸出一把鑰匙，在喜寧面前輕輕一晃。

　　“你們！”喜寧驚怒道，“你們怎能救這個昏庸至極的皇帝回去繼續(xù)禍害百姓呢？”

　　“這事情與你無關！你這個無恥小人幫助異族，背叛大明百姓，賣國求榮，還有什么好說的！”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就這樣死！不想為那個昏君而死！”喜寧憤恨道，此時憤怒的火焰已經蓋過了心中的恐懼。

　　“好，也算真性情！”風飛揚嘆了口氣，右手一揮。寧圭手中長劍輕顫，喜寧的身子緩緩軟了下去，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

　　“他也算是一個明辨是非的人，只不過他的復仇方式錯了！”風飛揚輕嘆道。

　　“這種禍國殃民之輩，死有余辜！”寧圭恨聲道。

　　“進去把皇帝的鐐銬打開！然后帶他離開這里！”風飛揚道。

　　“什么人？”正在這時，突然一隊巡邏士兵從右側出現，瞬間就看到了風飛揚和寧圭二人以及倒在地上的幾具尸體，十幾人立即向此處圍攏過來。

　　“不好！被發(fā)現了！”風飛揚心中驚道，迅速將手中的煙花放飛出去。

　　“風大哥，怎么辦？”寧圭急問道。

　　“干掉他們！速戰(zhàn)速決！撤！”風飛揚抽出腰間佩劍和寧圭雙劍合璧殺向那隊巡邏士兵，朱祁鎮(zhèn)已經沒有時間救了！現在只能希望黃坤等人將也先的糧草燒掉，拖延瓦剌軍進軍的時間。

　　此時的也先正在大帳中酣然睡著，突然聽到大營中鼓聲大作，軍旅多年的他瞬間清醒過來。一個衛(wèi)士急急忙忙地跑進來稟報道：“可汗，不好了！咱們的糧草起火了！”

　　“什么？”也先大驚道，隨即他沖出營帳向后方望去，只見大營后方火光沖天，空氣中彌漫著草料燃燒的煙味。

　　“到底是誰干的？！”也先憤怒道！

　　“第七巡邏隊剛剛吹號求援，估計是發(fā)現了縱火之人！”伯顏帖木兒匆匆趕到大帳前急道。

　　“在哪里吹的號角？”也先急忙問道。

　　“在大營右后方！”伯顏帖木兒回道，瞬間兩兄弟臉上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快！快！快派人去增援！”衣衫不整的也先嘶吼道。

　　“我已經派第一、第二隊去了，還有不少弓箭手！”伯顏帖木兒此時也是十分著急，那片營帳雖然是普通兵士們的營帳，但是卻藏著一個重要人物啊！

　　“帖木兒，你去救火！拿人，我親自去！”也先疾步走下大帳，翻身上了一匹駿馬，韁繩一提，調轉馬頭向右后方奔去！

　　此時的風飛揚和寧圭已經遭遇圍攻，陷入了苦戰(zhàn)。這瓦剌兵繼承了祖先蒙古兵的血脈，都是五大三粗的壯漢，又身披密不透風的重甲悍不畏死，一個個如同潮水般涌向二人。一開始，二人還能依靠靈活的步法閃轉騰挪，但是不久人越來越多，地上堆得尸體也慢慢積成了小山，二人根本無處可退，便是只能不斷出劍殺人。風飛揚畢竟久經戰(zhàn)場，還能抓住這些重甲的破綻勉強支撐；寧圭卻是不行，一來他素來劍走清靈，不練耐力；二來他年紀尚輕，經驗不足，往往刺在重甲上，以致于后來出劍越來越慢，最后風飛揚只能將他護在身后，且戰(zhàn)且退。

　　“風大哥，你走吧！我知道，你一個人能走得掉的！”寧圭在風飛揚身后幾乎要哭了，“我就是你的累贅，枉我還覺得自己劍法不錯，沒想到根本就沒用！”

　　“說什么喪氣話？年輕一輩中劍法比你好的能有幾個？”風飛揚一劍刺穿一個沖過來的重甲兵的咽喉，長劍一揚，那重甲兵的身子立刻倒下，成為了“尸山”中的一員。

　　“我好沒用！居然還在拖累你！”寧圭大哭道。

　　“你說什么呢？我答應過你爹，要把你安全帶回去！你要是認我是大哥，就給我打起精神振作起來！”風飛揚怒喝道，手上長劍翻轉，挑斷了刺來的幾柄長戈。

　　“風大哥！”寧圭在風飛揚身后收住了哭聲。他此時已經打定主意，若事不可為，他便用最后的力氣掩護風飛揚離開。

　　“噠噠——噠噠——”一陣馬蹄聲響起，隨即有人發(fā)出一聲怒喝：“住手！”

　　這個聲音對眾軍而言太過熟悉，瞬間所有進攻的隊伍都停止了動作，將二人圍在場中。風飛揚望向那遠處騎馬而來的人，只見此人身長七尺，生的是虎背熊腰，一雙巨目圓睜，身上睡袍還未換去，顯然是匆匆而來。

　　此人應該就是也先了！風飛揚心道。此前他只有在慕容昊那里見過也先的畫像，如今是首次見到。

　　“你們是什么人？來這兒有什么目的？”也先在人群外勒住戰(zhàn)馬，大聲呵斥道。

　　“我二人是何人？”風飛揚冷笑著將長劍立于身前，“我二人是這大明的百姓，今日是來給你也先下戰(zhàn)書的！”聽聞此話，寧圭瞬間反應過來，知道了那馬上的大漢就是也先。

　　“哈哈——下戰(zhàn)書，就你們兩個？！”也先仰天大笑道，感覺有些滑稽。“你們大明還有什么能跟我一戰(zhàn)的？就憑那些老弱殘兵？哈哈哈——”周圍的瓦剌軍士也是亢奮地笑了起來。

　　“也先你別張狂，如今的BJ城非你所能攻下的。我勸你早日回你的草原去，否則BJ城就是你的埋骨之地！”風飛揚傲然答道。

　　“哈哈——可笑！我也先乃是天選之人，注定覆滅大明，恢復先祖的輝煌，一座BJ城豈在話下？”也先繼續(xù)笑道，此時親衛(wèi)已經告訴他朱祁鎮(zhèn)未逃走，他便放下心來。不過喜寧死了，倒是讓他著實惋惜，這人還是能好好利用一番的啊！

　　“既然你二人不愿說實話，那我就送二位英雄上路！”也先手上一招，瓦剌軍迅速圍攏了上去，想要直接壓制風飛揚二人，而弓箭手也在外圍張弓搭箭瞄準了包圍圈中心的兩人。

　　正在風飛揚二人兇險萬分之際，也先身旁的一個軍士突然一聲輕叱，躍上了也先的戰(zhàn)馬，將也先撲倒在地。當也先反應過來從地上爬起時，一把長劍即刻架在了他的肩上。眾親衛(wèi)見可汗被擒，震驚之下立馬想前去救援，卻被另一人擋住了去路。

　　“讓他們住手！”挾持也先的人大聲對那些親兵說道，居然是個女人的聲音。這二人正是第一組的另外兩人——凌靜、宋遠舟。

　　卻說宋遠舟和凌靜在查探營帳時，看到了風飛揚的信號，兩人瞬間明白任務已經完成。準備撤離時，宋遠舟卻說出了要去大帳刺殺也先的主意！凌靜心中震驚，心知其實宋遠舟只是心中不忿大會之上輕易就輸給了風飛揚，想通過刺殺也先來重拾自己在年輕一輩中的聲望。然而轉念一想，此時瓦剌軍中已亂，這未必不是一個好計劃，便默許了宋遠舟的計劃。二人本已化妝潛伏到了大帳邊，卻剛好看到也先騎馬而去。心道糟糕，一定是風飛揚和寧圭遇見了麻煩！宋遠舟雖然心中對風飛揚不忿，但是此時大家卻是一起行動，怎么能置之不理？凌靜更是對風飛揚心存感激，所以二人便跟在也先身后來到了風飛揚和寧圭被圍之地，并在剛才千鈞一發(fā)之際，擒住了也先……

　　“住手！”親兵首領立刻對著圍攻的兵士下令道。包圍的軍士紛紛停下腳步，都看到了可汗被人挾持，都不敢妄動。

　　“原來還有人！”也先面無表情道。雖然被擒，但是他也是絲毫不懼，這些年他早已在生死線上來回好多次了。

　　“準備四匹快馬，安排我們出營！”宋遠舟說道。

　　親兵首領不敢耽擱，立馬吩咐下去，不一會兒四匹快馬就被牽來。風飛揚先將脫力的寧圭抱上一匹馬，然后與宋遠舟牽著四匹馬向營門退走。凌靜挾持著也先直到營門之前，風飛揚一指點住了也先的穴道，讓他動彈不得，然后將其扔在了一匹馬的馬背上，讓宋遠舟將也先捆牢。

　　此時，伯顏帖木兒已從大營后方趕來。看著大兄被扔到馬上，他厲聲道：“你們要做什么？我們已經按照你們的要求做了，你們要守承諾！”

　　“請放心！我等定會遵守承諾，不會傷可汗一根頭發(fā)！”風飛揚翻身上了寧圭的馬匹，“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便會放了可汗的！對了，你們的人最好離我們遠些兒，不然我們不保證不會傷害可汗！”

　　“帖木兒，帶人去救火吧！他們不會傷我的！”也先出乎眾人意料地出聲道。

　　“大兄！”帖木兒還是擔心道。

　　“去救火！”也先在馬背上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是！”帖木兒悻悻道。

　　“駕！”四匹快馬快速馳出瓦剌軍大營，向東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