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謠與司空宸在木屋里過了夜,清晨卻被炮仗聲驚醒。
此番楚世子出使涼國自是人盡皆知,今日楚軒陽便將回京復(fù)命,大街兩側(cè)站滿了迎接的百姓,早早的便有人放起了鞭炮,按規(guī)矩來說,中午皇宮會舉辦接風(fēng)洗塵宴。
炎涼兩國近年戰(zhàn)亂不斷,倘若此次和談成功,于兩國都是好事。
當(dāng)車隊駛?cè)肴罕娨曇皶r自然是迎來了歡呼與掌聲,楚軒陽昨日與車隊匯合,此時正走在車隊前方,騎著高頭大馬,英姿颯爽。
他沒有在街道上多作停留,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回了皇宮。
身著華裝的龍衍早已等在大殿,大殿兩側(cè)站了諸多臣下,通報后楚軒陽便被領(lǐng)進(jìn)大殿。
“回稟陛下,微臣不負(fù)所望,已與涼國簽訂不戰(zhàn)之約,炎涼兩國重歸舊好,涼國國君也已答應(yīng)同我國聯(lián)姻。”他的聲音不卑不亢,倒不像平時的跳脫。
“好!好!來人,楚世子再度立功,宣朕旨意,即刻賜西街同雲(yún)莊園為世子府,賞黃金萬兩!”龍衍下了召令,隨后,又和聲對楚軒陽道,“軒陽,那園子比你如今的府邸大了不少,你先住著!”
“是。”楚軒陽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喜悅,其實在坐諸人也都知,這位楚世子在京都為質(zhì)五年,當(dāng)是想借功回江渝。
只是陛下故意不許罷了。
參加完接風(fēng)宴,楚軒陽一刻也沒有多留,便出了宮,走在回世子府的路上他才驀然想起自己換了住處。
他現(xiàn)在是半分都高興不起來,即便早料到陛下不會輕易放他回江渝,也不免有些不快,他的父王戰(zhàn)功赫赫,陛下自是擔(dān)心他功高蓋主。
“楚軒陽!”九謠老遠(yuǎn)便看到了他失魂落魄的身影,喊了他幾聲也不見回應(yīng),便提高了聲音。
這回楚軒陽聽到了,不過,他此刻更多的是吃驚,他轉(zhuǎn)過身,果然,司空宸就站在她身邊。
“阿謠?你們何時回來的?”他不自覺地露出笑意,不可否認(rèn),無論九謠同誰在一起,在看到她時,他還是高興的。
“就在昨夜,不過再等一會兒我們就該返回浮光殿了。”九謠的聲音中夾雜了歉意,想來楚軒陽這些天很擔(dān)心她吧。
楚軒陽的目光中微不可察地閃過一抹失落,他用力捏住懸在腰間的玉佩,說不明心中是什么滋味,但他還是笑著對她說:“你們?nèi)羰沁€有事要忙便別在這兒耽擱了,方才忘了陛下命人幫我搬了府,走錯方向了,我先回去啦。”
司空宸眼中閃過幾分無奈,看來,他有了一個情敵。
說著,楚軒陽便要離去,邁步的動作卻被一道聲音生生打斷。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我終于找到您了!”宋莘妤小跑著向這邊過來。
楚軒陽回過頭去便看到了她,狠狠被嚇了一跳,九謠和司空宸更是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女。
這回見她到不像那么狼狽,至少換了干凈的衣裳,他的外衣還披在她身上,亂蓬蓬的頭發(fā)也綰了一個桃花髻。
只是……
“你是如何來到京都的?”楚軒陽皺眉看著她,這姑娘還真是不肯死心。
宋莘妤的雙頰染了緋紅,也不知是跑過來喘的,還是害羞所致:“你那日丟下我便走了……我是遇見了好心人才……”
“我不是叫你回你家嗎?”楚軒陽打斷了她的話。
九謠與司空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幾分尷尬。
“我……我的家里早已沒了人,都被李六害死了……”宋莘妤順著眼囁嚅著,“就是那天那個男人,他要我賣身,我不從就說要打死我……世子您既救了我,阿妤便是你的人了,我實在是無家可歸……”
楚軒陽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幾乎是下意識地,他轉(zhuǎn)身看了一眼九謠。
九謠實在沒眼看下去了,這事很明顯是楚軒陽犯桃花,這姑娘估計是纏上楚軒陽了,可這種事她也不好干涉,畢竟她與人家姑娘素不相識。
她只得為難地笑了笑:“楚軒陽,我們馬上也該出發(fā)了,如果你不知如何安置這位姑娘,想來找阿吟是個不錯的辦法。”
她一說,楚軒陽也明白了,他身為男子,不能對一個女子如何,但龍淑吟身為公主,宋莘妤再任性也不至于不給她面子。
他向九謠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唇角不自覺地掛上了笑意:“路上注意安全。”
可他那個笑容落進(jìn)宋莘妤眼里卻是分外刺眼,自他救了她,便一直是冷漠或者不耐煩的表情,卻會給別人燦爛的笑容。
那日楚軒陽離開,她把全部銀子花費在了乘馬車上,兩天以來連飯都沒有吃,即使這樣,也還是在途中被趕下了車,若不是遇到一對剛巧要去京城的好心夫婦,她可能要餓死街頭。
原本她一路上都在擔(dān)心即便到了京城也找不到他,沒想到剛來便聽聞楚世子回京一事,她之前不知道楚軒陽的身份和名字,但聽百姓們的描述,她便認(rèn)定了救了她的那位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楚世子。
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她找到了世子府,卻聽說陛下賜了楚世子一個大宅子,左右今日也是不錯的吉日,正要搬去呢,原本她還有些失望,沒想到卻在這里遇到了他。
可是,那個女孩是誰?直呼楚世子大名……她的身份應(yīng)該很高吧?她說要世子殿下將她帶給什么人?
她幽怨地看著九謠,可九謠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她笑著對楚軒陽說:“那我們先走了。”
其實九謠并沒有什么特殊表現(xiàn),也沒有刻意地用什么眼神看她,她提建議抑或是對楚軒陽笑純粹是建立在他們的友誼之上,而非這個陌生的少女。
奈何宋莘妤自作多情。
“阿宸,我們走吧。”九謠轉(zhuǎn)頭對司空宸開口。
司空宸應(yīng)了聲“好”,他們便離開了,再平常不過的場景,在宋莘妤看來,卻是九謠水性楊花。
這一會兒司空宸沒有說一句話,一來,他與楚軒陽不熟,沒什么可談,二來,他無權(quán)干涉九謠同誰交往,即便他想同九謠在一起,卻也不至于吝嗇到連交朋友的空間都不給她。
“你叫宋什么來著?”楚軒陽的目光始終在九謠的背影上,看都不看她一眼地問她的名字。
“宋莘妤……”她覺得心里頗為難受,沒想到她心心念念的楚世子,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或者說根本沒有想過要記!
“走吧,你既想留在這里,我可以給你安排個差事。”
早在四年前,楚軒陽的世子府便搬到了宮外,前年龍淑吟便也磨著陛下搬了出來,雖說一般的公主都不得自開府邸,但龍淑吟向來得寵,又已及笄,便得到準(zhǔn)許搬出宮住。
陛下明令這公主府不允許未婚男子入內(nèi),但楚軒陽卻是個例外,可以進(jìn)出七公主府,這倒也是他的一個特權(quán)。
“軒陽哥你可算回來了,最近你和阿謠都不在,我好無聊啊。”龍淑吟嘟著嘴,單手支著臉頰趴在桌上。
宋莘妤沒想到楚軒陽會帶她來公主府,當(dāng)下便心里打鼓,她身份低微,當(dāng)然不能進(jìn)屋內(nèi),便在院外候著。
“你啊,就跟長不大似的,就知道玩兒!”看她這副樣子,楚軒陽失笑道。
“誰說的?本公主每天事兒那么多,玩一會兒多難得!”龍淑吟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楚軒陽回頭看向門外,從門縫里也可看出宋莘妤正焦急不安地向里面張望著,與他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她便匆匆低頭。
“我來找你還有個正經(jīng)事,門外那姑娘,你隨意安排個差事給她做吧,我不想留她在身邊。”楚軒陽忽的沉聲道。
雖然宋莘妤和龍淑吟九謠她們一般大,也確實可憐,但他就是感覺她不知哪里和普通的小姑娘不太一樣,反正就是不對勁,讓人對她莫名的提不起好感。
“哈哈,什么人能讓我軒陽哥露出這樣的表情?看來我得好好會一會她了。”龍淑吟看出了楚軒陽的無奈,掩唇笑著,“那便喊她進(jìn)來吧?”
“你也不要故意為難她,她也沒做什么惡事,我不喜歡她是別的原因。”楚軒陽又補(bǔ)充一句,隨即便開門示意宋莘妤進(jìn)去。
宋莘妤只覺得渾身一抖,猶豫地進(jìn)了門,龍淑吟正靠在椅背上磕著瓜子,瞧著漫不經(jīng)心,卻渾身散發(fā)著貴氣,莫名的,她有些自慚形穢。
“公主殿下萬安。”宋莘妤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大方一些,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對龍淑吟行了一禮。
“叫什么名兒?”她依舊單手撐著下巴,就那么看著她,也沒有讓她起來。
“回……回公主,奴……民女宋莘妤。”她有些想抬手抹一把額頭,卻又不敢,而且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讓她下意識地想要自稱為奴。
“宋莘妤?這名字不錯,”龍淑吟還是好整以暇的樣子,“先起來吧,你長的倒是周正,只是骨子軟,這般模樣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這話像一把刀刺在她心頭,像是遮羞布被人當(dāng)眾揭開,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卻只能硬著頭皮喏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