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嬌俏促狹的模樣令我神往，行為是那般熟練而有條不紊，我吩咐好侍從便暗中尾隨她出去。

　　春意朗朗，南國的河畔是我從未見過的清秀溫和，和煦的風中沒有西北的沙，我看著她穿梭于河畔邊各色的街灘，歡快地便似天上的游云。

　　許是一個人難免生出了無趣，她一人做到河岸邊，正當我尋思要不要與去與她說話時，我卻見到了宴上稱病未現的尉遲風，他與另一少年同行，他們與一個略微面熟的男子交談，我記不真切，大約是南國哪個官員。

　　我隱藏在樹蔭中直至的男子里去，我也為思忖清楚他們的意圖，突聞得水擊落聲，我猛的回頭卻見那河畔邊早已無了的君瑤公主的身影，我正急切的想要過去，卻見尉遲風已縱身躍下的河。

　　我頓住了腳步，對了，我自幼長在西北，根本不是水性。

　　我終究是與她無緣嗎？那時的我也無可奈何，因為那一時的窘迫終究是讓她愛上了北國的少年將領。

　　西陵太子的身份是名正言順能娶她的，但也正因為我是所謂的西陵蠻夷與她生生錯開。

　　那一日的天色溫潤可愛，河畔邊的柳枝已抽出綠芽，勃生的綠意卻不如那一樹繁茂的梨花奪目。我那時可能還未察覺，俊秀挺拔的少年早已走入了上國公主的心中，任今后歲月我付出了多少，我多少的戀慕都難以換來。

　　若說我十五歲那年遇見她只是對于我內定的聯姻并不反感甚至欣喜，那這一次赴南國皇帝的萬壽圣宴，我已認定只有她是我的妻，無可替代的妻。

　　她身量高了，柔婉的流云飛髻，亭亭嫩柳的身軀著了廣袖流仙的舞裙，是一慣嬌艷的紅色，十四五歲的少女，舞的傾城，一顰一笑，身姿靈動，引得賓客駐目，上之大喜。

　　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

　　在很久之后，我亦再慶幸與得意，尉遲風沒能見到她那驚鴻一舞。

　　宴畢，我也有意去與她搭話：“柔儀公主可還安好？”

　　她端著那份尊貴矜持，與對其余所有人一樣，對我微微福禮，容色淡淡，說道：“本宮安好，謝慕容太子。”

　　我面上笑著，心中卻是不想笑的，不過不重要，她遲早都是我的太子妃。

　　果然，此次出使南國皇帝便開始商議我與柔儀公主的婚事，她過了笄禮后帝后有意再留她一陣，婚事便延到了她十六歲生辰后。

　　明明只是那么一陣子了，我卻未想到幾年來養精蓄銳，不顯聲勢的北國竟聯合北方一眾小國去攻打南國，西陵作為南國的盟國，原是應去幫戰的的，但父王卻要要袖手旁觀，他懼怕傷亡兵敗，且兩國相爭西陵明哲保身便是最佳。

　　或許卻是我對她的境況無能為力，也或許是她在我心中還沒到了讓我為之不顧一切的地步，在南北交戰近一年后，南國國破，北國大勝。

　　父王年老又孱弱，他大越不懂，北國的志向，不止在一個南國，西陵勢本也不顯南國這般大國滅亡，下一步便是到西陵了。

　　君瑤失蹤了，我一直在尋找，哪怕是后來我承了西陵王位，我也一直惦念著她。

　　西北兩國必有一戰，我索性讓它來得更直接一些，那場戰讓我再次遇見她，那場生靈涂炭也是我與她的訣別。

　　在與北國決戰的前一個夜晚，她被我禁錮在北國城池庭院中，滿院景色枯敗，我輕佻笑了看她：“你就那么恨我。”

　　她抿唇不語，也不曾看我。

　　我突得鉗住了她的下頷欺身壓近將她抵在墻上，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耳垂使她微微顫粟。

　　我將手指繞進他發間，她未曾多有修飾的妝面顯得極為柔和，我說“沒事我便是地獄的惡鬼，你恨我又如何呢？我已經沒有什么好祈求的了。”

　　我緩緩離開了他身邊，她卻突然道：“我不恨你，慕容夜，真的，拿陸云當人質去威脅尉遲風是你這個西陵王應做的，對于我這個燒了心里糧草的妖女，你卻沒有殺我，這還不夠嗎？當年的婚約亦不是你我的錯，西陵明哲保身也沒有錯……只是你沒有想過嗎，無論是北國還是西陵，死了多少無辜的人，你拿整個西陵去賭，去拼你的野心”她流淚了：“我親眼目睹了南國那場生靈涂炭，我真的是怕了，明日的戰你勝不了，又為何要賠上一切？”

　　是啊，我到底是為了什么，我踏著多少人的尸骨處心積慮到了這個位置，我這二十多年來竟不知是為何而活，為何而爭，面前的女子也不過是我想要的一切當中的一小部分。

　　她在這凄涼庭院中，不言不笑，便也是最奪目的。

　　她的刀入我心臟的時候，我不覺得有多痛，只是覺得那刀真的冰極了，我看著她眼中蓄了淚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為我而流的，我用盡了力想去抹掉她的淚水，但終究沒有，她輕輕的聲音還如當年那般清麗：“慕容夜，對不起，我們都了結了吧，我陪你……一起死……”

　　過慣了精心謀算的日子，她的刀又怎能輕易的入我肺腑，只不過是我也倦了，我在黑暗中過了這么多年行尸走肉的日子，一輩子也不是為我自己而活，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但是我不能選擇我怎么生，卻能選擇自己怎么死，這江山天下實然不是我的，為她傾覆了又如何呢？

　　她一身紅衣瀲滟，就似那年初見繁花間的她嫣然一笑，像那鮮妍的海棠花。

　　當年，分明是我先遇見你的，我的小公主。

　　與子同歸，共赴黃泉。

　　愿下一世，你不再喜歡他了，我永遠都會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