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箏班的窗臺上,那盆多肉又抽出片新葉。我用鑷子輕輕撥開枯葉時,手機在圍裙口袋里震動——是條微博推送,標題扎眼:“經常找你聊天的人突然不找了是什么感覺?”
指尖頓了頓,恍惚看見七年前的柏林。徐子敬的消息總像掐著點來:“柏林下雪了,記得穿秋褲”“你的金融論文里有個數據錯了”,可某天突然斷了線,對話框停在我發的“晚安”,像盞突然滅了的燈。那陣子我總對著屏幕發呆,凌晨三點還在數他沒回的消息,像個守著灰燼等火星的傻瓜。
“老師,這節學《茉莉花》嗎?”小姑娘舉著琴譜湊過來,辮子上的銀杏葉發卡晃了晃。我笑著點頭,調弦時指尖劃過琴弦,顫音里竟藏著點當年的慌。
泰雷推門進來時,手里拎著個紙袋,是巷口張阿姨做的桂花糕。“剛去取快遞,順便買的。”他把紙袋放在琴凳上,目光落在我泛紅的指尖,“又想起以前了?”
我沒瞞他。“想起子敬突然不回消息的日子,”我掰了塊桂花糕塞進嘴里,甜香漫開時,聲音松了些,“那時候總覺得,他像場沒放完的煙花,亮得人睜不開眼,滅了又讓人睡不著。”
他搬了把琴凳坐在我旁邊,沒說話,只是幫我把散落的譜子摞整齊。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手背上,那里有道淺疤——是上次幫我修琴房吊燈時劃的,我總說“像道沒寫完的休止符”。
“其實我也怕過,”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掃過琴弦的弓,“剛認識你時,你總對著手機笑,我就想,這人心里肯定住著別人。”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敲了敲譜子上的《漁舟唱晚》,“但爺爺說,好的感情不是搶位置,是等她愿意回頭看。”
我望著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上周在超市,遇見徐子敬和秀蕓。他推著購物車,秀蕓彎腰撿掉落的蘋果,兩人笑著說話,像幅熨帖的畫。他看見我時,愣了愣,隨即點頭笑了笑,沒有躲閃,沒有尷尬。我也笑著揮了揮手,轉身時,泰雷正拎著我愛吃的草莓,站在貨架那頭等我,眼里的期待像小時候攥著糖紙的雀躍。
原來“落落大方”不是故作瀟灑,是真的能看著過往的人過得安穩,心里只剩釋然。就像現在想起徐子敬,不再是揪著“為什么不回消息”的執念,而是記得他教我解數學題時的耐心,記得他在富爾達高速路幫我拂去肩頭的雪——那些好是真的,分開也是真的,不必糾纏,不必苛責。
傍晚關店時,風卷著銀杏葉落在門檻上。泰雷在鎖門,我蹲下來撿葉子,突然聽見他哼起段調子,是《茉莉花》的前奏。“上次聽你彈,記下來了。”他撓撓頭,耳尖紅了,“等古箏班放假,我帶你去上饒,爺爺說那里的桂花,比武漢的香。”
我笑著點頭,看他把撿好的銀杏葉塞進我口袋,指尖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像極了此刻的夕陽,暖得剛好。
手機又震動了,是徐子敬發來的消息,附了張照片:他女兒抓著古箏玩具笑,配文“小家伙說長大要學琴,到時候拜你為師”。我回了個“隨時歡迎”,點發送時,泰雷湊過來看,笑著說“這孩子眼睛像你,亮得很”。
巷口的路燈亮了,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想起子敬曾說的“愛情可以是不驚不擾,一別兩寬”,原來真的是這樣——不是忘記,是把過往的刺,磨成了回憶里的光;不是不痛,是學會了帶著痛,繼續往前走,像向陽花那樣,落了瓣,也照樣朝著太陽。
泰雷牽起我的手,往巷口走。風里飄著桂花香,他哼的《茉莉花》調子混在里面,像首未完的歌。我知道,未來還會有風雨,還會有遺憾,但只要身邊這人的手是暖的,心里的琴是響的,就沒什么過不去的。
畢竟,能落落大方地告別過往,才能坦坦蕩蕩地擁抱將來。這大概就是成長——痛過,哭過,最后笑著說:“都過去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