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多久了？

　　嘴唇干涸如同手腕上的血痂一樣，阿爾弗雷德踉蹌著，被繩索牽引著漫步蹣跚。

　　另一端系在馬鞍上，作為勸降叔伯不利的懲罰，他已經被拖行了十五英里，期間少有休息，滴水未進。

　　“喲。”

　　第幾次了？

　　他看見王子回頭，手里掂著滿滿的水袋，問自己想不想喝，然后傾倒在地，本能地想要趴倒，去舔已成泥的水，卻被繩子往前一拽，狼狽地摔倒。

　　“哈哈哈哈哈。”

　　冷嘲和熱諷，明明昨天才打了一場硬仗，損失將近一半的人手，只是看俘虜出些洋相，就能歡笑著忘記傷悲，呵。

　　“你熟悉佘諾家族嗎？‘國王’陛下？”

　　“啊……”無意識地呢喃。

　　“好吧，好吧。”

　　灌滿了不知幾次的水袋終于向自己飛來，阿爾弗雷德疲憊的幾乎睜不開眼，饑渴驅使著他伸手一撈，連自己都不知怎么做到的，將水袋穩穩的抓住，往嘴里就是一灌。“咕咕咕咕咕——”一半的水灑在身上，一半的水灌入喉中，水應該沒打上多久，還有溪流的清涼味道，一下子讓他完全清醒。

　　“你說佘諾家族會服從國王嗎？還是會像戈德溫一樣愚蠢？”王子再度問。

　　“……佘諾。”阿爾弗雷德回憶著關于這個家族的認知，卻發現真沒什么好說的，于是懷著忐忑和不安，緩緩說道，“他們是群布列塔尼人，三十多年前登陸了王國最南端，賦稅從來沒缺過，卻幾乎不與王庭交流，我……只知道自從他們統治了康沃爾后，就再也沒有農民從那里離開，薩默賽特的王室領地因此缺少人口耕種，所以幾乎荒廢了。”

　　“聽起來像是典型的布列塔尼人。”理查德帶著慣有的嘲諷語氣說，“對付農民很有一手，可本事也僅限于此了，作為諸國最便宜的雇傭兵，也就只斗的過法王和他的那些兄弟了。”

　　“……”

　　“哦？”他笑了笑，“你不知道？”

　　“您是法王的封臣。”阿爾弗雷德說。

　　“我老爹是。”理查德說，“但我可不是，說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全家都不是了。”他解釋道，“嘿，我一整個童年聽到的都是法蘭克王大軍逼近的消息。呵，法國人，我們學他們的語言，用他們的法律，可他們從沒真正接納過我們，作為諾曼人，我們永遠都是異類，而我那個妹妹的降生，更是給了法蘭克王最好不過的借口，幾次來著？嗯——”他惡意地拽了下繩子，阿爾弗雷德差點摔倒，“差不多有五次吧？布列塔尼公，安茹伯，弗蘭德斯伯……時而是盟友，時而是敵人，但諾曼底總是贏家，贏家通吃，我們已經十年沒向法蘭克王上過稅了。”

　　“不過他們的國王換的那么勤，應該也注意不到這點小錢吧哈哈哈，嘶——”大笑牽扯到了他臉上的傷口，疼痛則讓他惱怒，這次是兇狠地一拉，沒做好防備的阿爾弗雷德直接摔到，水袋滾落到一旁，再也夠不到了。

　　“喝夠了吧？”理查德喊，“喝夠了就給我跑！”

　　他一揚馬鞭，抽在座駕屁股上，褐色的高頭大馬長吁一聲，奔跑了起來，阿爾弗雷德只堅持了十幾秒，體力的匱乏就讓他不支倒地，他感覺雙手要被撕扯下來，強忍住不愿慘叫，這是他的最后的尊嚴了。

　　馬兒從隊尾跑到隊先，蒙哥馬利伯爵吹了聲口哨，作為對小主人的應和。可能是玩得厭煩了，也可能是擔心把阿爾弗雷德玩壞了，理查德安撫著坐騎，放慢速度直到和蒙哥馬利伯爵并行。

　　“王子殿下，沒想到這小子還挺結實。”

　　“哈哈。”理查德回顧了一眼，笑著說，“興許他能堅持到我們回倫敦，這樣他還有機會當上幾天真正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他將‘真正的’這三個字咬的異常的重，阿爾弗雷德注意到了這點，用沙啞的嗓音說，“我是您父親任命的坎特伯雷主教……”

　　“呸！”蒙哥馬利伯爵說，“給點臉你還蹬鼻子上了？等我們將戈德溫趕盡殺絕，最后一個就輪到你了！”

　　“我只希望我的子民少受些罪……”阿爾弗雷德直視著他說，“為此要我去死，那也值得。”

　　“嘿！”他的態度激怒了伯爵，伯爵就要用馬鞭收拾他，理查德王子卻把他攔住，輕笑道，“我們奪走了戈德溫的土地和財產，就把這最后一樣東西，‘志氣’留給他吧！”

　　伯爵兇狠地刮了他一眼，一回頭，表情卻變了，遲疑之后，他喃喃說道，“這地方——”

　　“是個埋伏的好地方。”理查德還是很輕松，“但撒克遜人也不剩多少好漢了，應該不至于……”

　　嗖——

　　孤零零的一支箭落在了地上，驚得馬兒揚起前蹄，理查德沒踩穩馬鞍，直接給摔了下來，暈頭轉向之中他依稀聽到，“哈羅德國王萬歲！”一群五顏六色的士兵們從兩側高坡沖來，戰斗頃刻爆發！

　　“王子！”

　　他下意識的握住伸過來的手，灰塵和血痂的觸感讓他反應過來，“阿爾弗雷德？”

　　“解開！”

　　他剛想怒斥自己的玩具怎敢這樣對主人說話，就被阿爾弗雷德狠狠的一推，斧頭落在他剛剛的位置，一個穿著戈德溫家族紅盔的壯漢嘎嘎笑著手持另一只斧頭發起了沖鋒。

　　他條件反射抓起地上那支斧頭，伸手去格擋，卻直接被打飛，接著胸口一痛，翻滾著被壯漢踹出了十幾米。

　　“咳咳咳——”所見皆是模糊，他伸手捂嘴，驚恐的以為手上的液體是血，往下一放才知曉不過是中午的餐點。

　　壯漢趁勝追擊，理查德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一個人影卻笨拙地一撲，將壯漢撲倒，他聽到：“撒克遜人？”

　　“王子殿下！”他又聽到身后傳來呼喊，視覺恢復之后的幾秒先是看到阿爾弗雷德被壯漢踹飛，再是看到蒙哥馬利伯爵身中飛斧，從馬上墜落。

　　“你應該能值不少錢。”

　　一擊拳頭正中鼻梁，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理查德王子意識到自己正被壯漢抓住頭發，正拖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