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期接到請柬去找魏昭時,魏昭還在和剛剛寫好的字較著勁,硬是在已有涼意的天氣里給自己逼出了一身薄汗。
雖在魏景期看來,她已經(jīng)寫得很是難得,矯若游龍,力透紙背。不過好像聽他這般說完,魏昭更不滿意了,索性直接扔了筆,攤在臥榻上陪他說話。
“蘇公子也去?”魏昭懶懶的趴在桌案上,歪頭看著魏景期。
“來遞請柬的小廝是這樣說的。”魏景期也沒看她,拿著桌案上的蘋果在手中拋來拋去,拋了幾下又覺得沒趣,咬上一口,斜看著魏昭,“聽到他去,我倒不怎么想去了。”
“怎么?”魏昭有些感興趣的問。
“……可能總感覺蘇公子不那么真誠吧。"魏景期沉默了一會兒說。
魏昭看他這副模樣,笑著感嘆道,“他要是聽你這么說他,大概會氣死吧。”
“難道不是?”魏景期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蘋果,明明看上去挺好吃,怎么吃起來這般澀?
“是,也不是。”魏昭抬了抬身子,用手撐著下巴沖魏景期眨了眨眼,“只是沒想到竟被你看出來了,……他這人其實挺好的。”
“你怎么知道?”魏景期不相信的瞥了一眼魏昭。
魏昭笑著沒回答,只是轉(zhuǎn)首看向窗外肆意盎然的陽光,舒服的瞇起了眼。
這會兒的氣溫恰好是魏昭最喜歡的那種,大概就像記憶中某個初秋的清晨,幾個鮮衣怒馬的少年踏著熹微晨光跌跌撞撞的闖來,手中酒壺碰撞的叮當聲將王府一夜的沉寂打碎,不經(jīng)意間,一股冷冽的桂香就順著微涼細碎的縫隙鉆了進來,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那日的她可能還會生氣,還會不想他飲酒,還會擔心著他的身體。可無論如何,魏昭知道她大概還是會在他鮮活的笑容里妥協(xié),對那幾人澄明的純粹無可奈何。那天的最后是不是一定要聽著蘇未央嘴甜的討?zhàn)埐潘憬Y(jié)束?魏昭記不得了,但她知道她還是逃不開的要做上一份讓蘇未央惦念很久的糖醋排骨。
雖總是承諾著下不為例,但魏昭好像已經(jīng)習慣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與他們在某個匆忙凌亂的清晨里重逢。那天的秦王府一定會氤氳著馥郁的冷桂香,有著幾人熟悉肆意的打鬧,甚至還會聽到蘇未央空靈絕世的琴音和韓之棟與之合奏時低緩的簫聲。但這一切也許都抵不過在端上那盤充滿俗世煙火氣的糖醋排骨時來的圓滿。
可魏昭沒想到,最后一次聽他們說下不為例時,竟成了真。
她再沒等到他們。
就像她不用再為他們偷偷藏上一瓶上好的寒潭香,不必憂心的提前備好一壺不那么好喝的醒酒湯,甚至終究再也來不及給那盤的糖醋排骨撒上一把早已炒好浸著清香的白芝麻。
想起從前,魏昭直起身來長舒了口氣,卻又不由勾起唇角,笑得有些無奈。
“想什么呢?”魏景期看著魏昭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挑眉問道,“沒什么要叮囑我的?”
魏昭回神想了想,隨即認真的搖了搖頭,“也沒什么。”
魏景期看著她聳了聳肩也沒再言語,兩個人默契的沉默著。過了半晌,才聽魏景期悠悠說道,“對了,阿昭……”
“怎么?”魏昭疑惑的問。
魏景期定定地看著魏昭望向他澄澈的眼眸,張了張嘴卻也沒說出什么。他其實很想問,那日宋玨和她之間為何那般奇怪,他從不曾知道兩人有什么聯(lián)系,卻又擔心是自己多想,話到了嘴邊,還是換了意思,“我們到時會出城,就想著,問問你有什么想帶的?”
魏昭歪頭仔細想了下,笑著彎起漂亮的眉眼,“倒也沒什么想要的,如果有,京城也能買到。”她能看出魏景期的猶豫,清楚他大概是有什么要問的,但他不說,她也不會主動提及。
“嗯。”魏景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等到了約定的那天,魏景楓卻因前一天吃壞了肚子,趴在床上起不來身,再是懊惱也沒有辦法,最后也只能讓魏景期他們幫自己和韓之棟代為賠禮了。
魏景期和魏景權(quán)兩人一出府就看到韓府的馬車早已候在門外,兩人擔心失禮,也不敢遲疑上了馬車。本以為是要去韓府集合再一同出發(fā),結(jié)果到了地方,兩人才發(fā)現(xiàn),馬車竟把他們帶到了韓府側(cè)邊一個偏僻的小巷。
兩人心里疑惑重重,但也沒有多問,一下車就看到了韓之棟負手而立,腰配長劍,氣勢凌然,身邊還停著一輛很是普通的馬車,兩人對視了一眼,立刻上前見禮。
韓之棟拱手回完禮后,才有些躊躇的看著兩人說,“其實今天還有一些特殊情況,之前沒和兩位說明。”
魏景期還沒明白韓之棟的意思,結(jié)果突然看到秦王撩簾從一旁的馬車輕快的跳了下來,兩人都猛地愣住了,直挺挺的就要跪拜行禮,"王爺。"
“今日就不必了。”秦王連忙擺了擺手。
但蘇未央還是等兩人行了大禮,才上前拽起兩人,“王爺是真的不喜歡這些俗禮,但禮不可廢。”
魏景期兩人頷首應是,雖聽蘇未央這樣說著,但第一次這樣近的與秦王相處,心里總是惶惶的。
“我今天算是偷偷出來的,大家不必這般拘束。”秦王輕快的沖兩人說,“未央總和我說提起你們,今日一見果然風姿過人,氣宇不凡。”
“雖王爺這樣說,但景期與兄長卻不能這樣答應,受之有愧。”魏景期坦然的望向秦王,拘禮的拱了拱手。
秦王笑著拍了拍魏景期,滿意的彎了眼,眉梢眼角都帶了歡愉,又轉(zhuǎn)頭問向韓之棟,“文卓呢?”
韓之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一早就讓人來傳話,說他今日定要先去一趟御街,辦完了事就趕過來,還讓咱們不用著急。”
“昨天婉君閣新來了一位秦姑娘,據(jù)說琴技了得,宛如玄音,靈動九天。"蘇未央頓了下,意味不明的勾起唇角,"昨天便放了話,說今日會在御街譜新曲,以曲會友。”
這樣一說,在場幾人都明白過來,韓之棟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
秦王注意到韓之棟轉(zhuǎn)瞬即逝的不悅,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又笑著問向幾人,"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在這里等他多無聊。"
魏景期兩人自然不敢說什么,還是蘇未央沖秦王挑了挑眉說,“我可不敢?guī)鯛斎ィ瑢嵲谂玛懡y(tǒng)領(lǐng)知道了,會半夜暗殺我。”
“他不會”秦王沖身后擺了擺手,“出來吧,今日跟著我就行。”
說完,秦王身后就出現(xiàn)一人,一席黑衣,面具遮面,簡單地沖幾人拱了拱手。
“好啦,我還真是好奇什么樣的女子,竟讓文卓叫我等他。”秦王瞇了瞇眼,眼底藏著幾分好奇。
雖秦王語氣溫和,但幾人都聽出了話里的不可拒絕,既然都這樣說了,自然沒有任何異議的隨著了。
那邊魏昭一早就被魏冬鬧了起來,死活要魏昭陪她去買剛剛出的新料子。
魏昭其實一直不明白,自己選的和讓下邊鋪子送進來的能有什么不同,但又實在架不住魏冬的百般應求,想著還能順帶去看看筆墨,便也答應了。
結(jié)果真等出了府,魏昭才真的開始懊悔,她怎么又忘了魏冬這個跳脫的性子,從一早到現(xiàn)在一件正事沒辦,拉著她從一個店鋪換到另一個,總算到了錦繡閣時,魏昭再好的脾氣,也要收不住了。
還沒等她說什么,兩人迎面就被錦繡閣沖出來的人撞了一下。
云熙急忙扶助魏冬,有些不悅的說,“你這人,走這么急干嘛?”
撞人的婦人本想頂撞幾句,但一看魏昭幾人穿著打扮,立刻不敢聲張,顫顫的說道,“都怪我沒長眼沖撞了姑娘,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別和我計較了。"
魏冬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本也沒什么大事,"是發(fā)生什么了嗎?我怎么看這么多人都往那邊去的啊。"魏冬有些好奇的沖那邊揚了揚下巴。
"這就是姑娘有所不知了,說今日蕓摟的秦姑娘正在御街以曲會友呢。”婦人一臉焦急,如果不是自己理虧,怕早巴不得立刻飛去了。
"你一個女子也好奇這個什么秦姑娘?"魏冬好笑的問。
"什么秦姑娘啊,我是為了去看魏公子的。剛剛才聽說魏公子也在,兩人正合奏呢。"婦人壓下心里的焦急說。
“魏公子?哪個魏公子?”魏冬聽到魏公子,有些沒反應過來。
“還有哪個魏公子,就是魏家二公子啊。”婦人焦急的跺了下腳,不滿的大聲說道,“既然姑娘也沒事,那我先告辭了。”
“哎,哎。”還沒等魏冬反應過來,婦人早就掙脫開來,急沖沖的離開了。
“五姐,咱們也去看看吧。”魏冬有些愣愣的沖魏昭說道。
魏昭皺眉點了點頭,她記得很清楚,二哥現(xiàn)在應該和四哥還有韓之棟他們出城了,怎么會在御街?但現(xiàn)下也容不得她細想,急忙帶著帶魏冬往那邊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