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都很平靜,除了羅成那小子時不時的來蹭個飯,還總纏著鄭乾問他什么時候?qū)W的做菜,以前怎么不知道云云。結(jié)果被他一句“聰明的人一點就通,愚蠢的人死教不會”就給打發(fā)到墻根蹲著去畫圈圈了。
直到鄭紅軍出殯那天,也沒有什么大的波瀾。
主要還是因為本來要搞事的王玉琴被鄭乾用“鄭郎妙計”給唬住了,而李二狗更是巴巴地等著那三千塊錢。那錢可是當著他面交到鄭乾手上的,由不得他不眼饞。
還好這邊出殯的規(guī)矩不算太多,鄭乾也沒有太多的不適應,無非就是端著遺像走了那么久讓他覺得有些累而已。
鄭紅軍廠里改制前的老書記非常給面子,來主持了一波遺體告別儀式,原來的老職工也各個簡短發(fā)言發(fā)了一下好人卡,一切就那么有條不紊按部就班的走著程序。
鄭乾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就像是在看電影一般,又是那種仿佛置身事外的感覺。
來殯儀館送挽聯(lián)花圈的人吊唁的人不少,多半是廠里的員工和之前的同學同事,鄭乾機械的回禮感謝,眼神卻不自由自主的看向不遠處正沒心沒肺地追逐打鬧的一群熊孩子。
忽然間鄭乾似乎感應到有人在看他。
鄭乾不由地將視線往那個方向一轉(zhuǎn)。
他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黑色上衣,黑色長裙。
那個女人似乎在那站了很久,也看了他很久,亦或是在看他手上捧著的遺像。
等到鄭乾目光看過去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
一步一步,腳步并不算快,似乎還有些踉蹌。
鄭乾不認識那個女人,盡管從背影上看得出來那個女人身材很好。
“騾子,騾子。”鄭乾小聲地喊著羅成。
“怎么了,桿子哥?”不遠處的羅成飛快地湊了過來。
“喏,”鄭乾雙手都抱著遺像,只好用努努嘴指引那個黑衣女人離去的方向,“那個女人,你認識嗎?”
“唔……”羅成順著方向看了過去,對著背影仔細琢磨了好一會,“不太清楚,可能有點眼熟,但也不確定,畢竟只是一個背影而已。”
不理這個小插曲,葬禮的程序依舊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為了響應國家號召。
鄭紅軍的遺體是火化的。
火化的時候,早就哭得眼睛紅腫的鄭玥更是哭得死去活來,鄭乾沒得辦法,只能讓羅成在一旁幫忙安慰照顧。
興許是剛剛實行火葬大伙還不是很習慣,火化以后的流程就有些精簡和紊亂。
等到鄭乾捧著骨灰盒到了墓園準備下葬的時候,天空卻突然下起了大雨。
在墓園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將骨灰盒放進早就選好的墓坑里,封好石頭。鄭乾也沒有耽擱太多時間,畢竟下了大雨,人家都沒帶傘,這說到底只是自家的事,總不能讓大家都淋著雨陪你吧。就領著大伙往下一站走——羅振華已經(jīng)幫他在飯店定好了喪宴。
“記好了,福林苑C區(qū),08排18號。”鄭乾轉(zhuǎn)頭對著跟在自己身邊哭成淚人的鄭玥小聲囑咐了一句,以后清明冬至還是要來的,可不敢忘了位置。
“知道了,我記住了。”鄭玥點點頭,突然又指向鄭乾身后,身子也不由自主靠近了些,“哥,那邊好像有個黑衣服女人,一直在看著我們。”
就在他轉(zhuǎn)頭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那個黑衣女人。
就那么靜靜隔著一排排墓碑站在另一邊,遠遠地看著這邊,看著他和鄭玥。
黑色上衣,黑色長裙。
和之前在殯儀館唯一的區(qū)別,就是手里多舉了一把黑傘。
鄭乾總算是看清了那女人的樣子。
可以肯定的是,那女人的年紀已經(jīng)不算輕了,保養(yǎng)的卻是很好,雖然沒有趙某芝劉某慶那么過分得可以媲美少女,卻總歸是顯得年輕。
盡管已經(jīng)有了些歲月的痕跡,卻依舊難掩青春時靚麗的風采,似乎歲月帶給她的,更多是氣質(zhì)上的華貴與雍容。
是自己那便宜老爹以前的朋友嗎?
可是為什么不過來呢?
鄭乾有些奇怪,卻沒有再去拉人詢問。
“沒事,不用管她。”他只是告訴鄭玥,然后搖搖頭,帶著大伙準備去乘坐來時包得那輛公交車前往最后一站——羅振華定好的喪宴飯店——錦豪飯店。
走完這最后一個流程,他鄭乾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好在年紀還算小,等羅振華領著他輪流在各個桌上敬酒時,酒宴上也沒人硬是要逼著他喝真的酒。
一大圈那么敬下來,鄭乾沒什么事,羅振華卻已經(jīng)有些頭重腳輕了。
說實在的,鄭乾真的打心眼里不太喜歡這種習俗。
他總覺得這種人活著的時候不見人,人死了卻各個都要跑出來露個臉的儀式很是虛偽做作。
當然,羅振華是不一樣的。
從自己來到這里開始,羅振華一直在不辭辛勞地忙前忙后,是真的幫了很大的忙。這個人情很大,得認,得還。
把已經(jīng)有些微醺的羅振華丟給羅成自己照顧,鄭乾找上了自家便宜大舅李二狗。
之前就已經(jīng)特意叮囑過李二狗少喝酒了,這會他還是很清醒的,讓鄭乾很是滿意。
“待會我們早些回去,你記得要多打包幾個飯菜,我們晚上在車上吃。”鄭乾俯下身子小聲在李二狗耳邊說道。
“啊?車上?去哪?”李二狗有些懵,回頭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鄭乾。
“現(xiàn)在說不清楚,回頭車上在慢慢跟你說。你待會記得跟舅媽說一聲,我們大概去個三五天的樣子,家里和小玥就得拜托她費費心了。”鄭乾又小聲說了一句,就直起身來對大伙說了聲“吃好喝好”就回自己桌子了。
那邊,還有一個“小祖宗”需要他去安撫。
“不行!”聽到鄭乾的話,鄭玥想都沒想,直接拒絕,可憐兮兮地看向他,“哥,你也要丟下我了嗎?”
“不是,我三五天就回來了。”鄭乾有些無奈,“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就連我也不能告訴嗎?”小姑娘可沒那么好糊弄。
“你只要知道是為了可以更好的照顧你就行了。”鄭乾實在也不好多說,總不能說我不是你哥,我是穿越來的,得看看自己那些記憶有沒有用吧。
“行吧,那你要早點回來,不許就這樣把我丟給舅媽不管了。”總算是小姑娘大度,放了他一馬,只是言語間似乎還在擔心鄭乾不要她了。
“這肯定不會的。”鄭乾飛快地回答。
“啊?”鄭玥小姑娘睜大眼睛看向了鄭乾,一臉難以置信。
“我是說,我一定會早點回來,不會丟下你不管的。”鄭乾汗了一下,華夏語言果然博大精深,有些話不說清楚真的容易誤解。
“那,拉鉤。”小姑娘伸出小拇指,看著鄭乾說。
“拉鉤。”鄭乾無奈,只好也伸出手。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小姑娘勾住鄭乾的小姆指搖了搖,嘴里念念有詞,又把大拇指印在鄭乾的大拇指上,“來,蓋章。”
完事才如釋重負地放開了他,繼續(xù)吃菜,哭了大半天的小臉上也破天荒漏出了笑容。
到底是個孩子啊。
…………
車票是下午的時候買好的。
許是因為還在春運的小尾巴,外出打工的人還有不少,去往申城的K526次列車上的座位早就銷售一空了。
稍微想了想,鄭乾果斷地掏錢買了兩張臥鋪。
畢竟95年的火車還沒提速,自己剛問過售票員,從這到申城要十五個多小時呢。這么久的時間,要是沒有座位,鄭乾估計他得當場改名叫鄭王(陣亡)。
幸好這會乘坐這趟火車的大多是去打工上學的,大多都舍不得多花一倍多的錢坐臥鋪,不然的話,鄭乾估計自己只能帶著李二狗上車后去餐車買座位了。
是的,餐車的座位也可以買,而且夜間還會送一壺茶。當然不是什么好茶,也就是“滿天星”的水準。但是餐車的座位卻是實打?qū)嵉模圮噭陬D的,能趴桌上休息也是很不錯的。可惜這事是很多人所不知道的,尤其是還在95年的時候。
等到鄭乾帶著李二狗上了火車的時候,他才無比慶幸自己之前的大方有多么明智。
人太多了。
他還是有些小看95年的春運了。
人多是一點。
東西也多。
一個個大包小包的,仿佛不是出門,而是搬家。
他甚至在站臺的時候還看到有人背著大布包,扁擔上挑著行李,手上還提了兩只雞!
兩!只!雞!
過分了啊……
鄭乾喃喃著。
李二狗一輩子沒出過遠門,最遠的也不過是從李家莊跑到王家坳——畢竟縣城還在兩個莊子中間呢。
他這時候就緊張兮兮亦步亦趨地跟在鄭乾后面。他們兩人在人群中就是個異類。
除了幾件布包里換洗的衣服,剩下的唯一的“行李”就是李二狗手上提著的中午喪宴上打包的飯菜以及一個特大號的搪瓷茶缸了。
至于那三千五百塊錢,早被機智的鄭乾縫在自己棉大衣里面了。布包里只留了零零碎碎的二十來張零錢,加起來也才兩百來塊的樣子,用做路上零用。
火車在YS縣停留的時間并不長,就幾分鐘而已。
等二人上了車,找到了自己的鋪位,把隨身帶的衣服包往床鋪上一扔,火車就已經(jīng)緩緩開動了。
打發(fā)李二狗去車廂交接處去打熱水回來把飯泡熱,鄭乾則是自己一人望著窗外站臺的燈火默默出神。
申城,我鄭乾就要來了!
鄭乾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了一聲,就看見李二狗已經(jīng)端著那個特大號的搪瓷茶缸回來了。
“把飯泡熱吃完了就好好休息吧,明天下午我們就到申城了。”鄭乾對著坐在對面的李二狗說了句,自顧自地就開始泡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