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有半年多的光景沒有來這里了。輕輕把鑰匙插進鎖孔,一圈、兩圈、半圈,隨著一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鎖被打開了。
慢慢推開緊閉的門,里面洶涌而出的氣味還是如很久之前一樣刺鼻,她皺了皺眉頭,用手掩住鼻子,進門之后反手把門又輕輕地關上。
室內,不出所料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很舒服地躺在地板上、沙發上、茶幾上……她小心地繞過這些東西向臥室走去,當打開臥室的門,那張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
睡覺的時候會有輕微的鼾聲,會偶爾在12點之后斷斷續續地說一些夢話,喜歡左側臥睡覺,不習慣使用枕頭,害怕黑暗……這是眼前這個人睡覺時的一些習慣,至今她仍舊記憶清晰。
有些事總是有些奇怪,就如同當時的她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一樣,既沒有出眾的才華,亦無惹人矚目的外表,可是她還是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
這一晃就是將近六年的光陰,那些被故意遺忘的時光在看到這張臉的剎那又再一次的洶涌而出。
看了看還在熟睡中的那個人,平復了下內心的洶涌,她慢慢地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準備好的東西。
看著鋒利的水果刀和映在上面有些扭曲的蒼白臉龐,她竟然開始懷疑自己此刻的所作所為到底有沒有意義。
他曾經對她說過,就算日月不再交替,海水侵蝕大地也不會離開她,可是生命只向前行進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光景,他便把自己所有的諾言統統當作垃圾一樣丟掉,連同手足無措的她。
多么可恨的人,可是她現在竟然還在懷疑自己,她心想,看來自己真的是傻了,為了一個從來都不值得的人。
一、二、三,心里默默數著,看著刀尖反射著些許刺眼的光芒,有解脫的意味。然后,麻木地刺進那個熟睡中人的胸膛,有血噴在臉上,溫熱的感覺,很舒服,一如他曾經溫暖的懷抱。
看著他在刺痛中睜開雙眼,眼中閃著無法置信的微弱光芒。她感到了痛快淋漓的解脫,然后雙手操縱著那柄鋒利的水果刀在那個人身上不停地來回刺著。
終于,那個人眼中最后的一點光芒也消失了,變得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起來是那么的可愛。臥室里刺鼻的腥味讓她感到了無邊的歡愉,那歡愉比毒品來的更加直接,因為她終于又在那個人的包圍之中了。
“終究還是沒有自殺的勇氣,唉。”很平淡的語氣,輕輕地自言自語。
站在那個人的血液里,對著鏡子仔細地整理著剛剛洗過的雙頰。鏡子里映出那把仍舊插在他胸口的水果刀,像勝利的旗幟一樣,只是沒有風,也不會飄揚。
當一切都整理好之后,她來到電話機旁,撥打了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里冰冷地發出來:“我殺人了。”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給自己點上一支煙,聞著客廳刺鼻的氣味與臥室里緩緩飄出的血腥味交相融合后的氣味,看著在眼前輕輕柔柔漂浮著的煙霧,仿若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自己,那曾經滿臉陽光的樣子。
只是,當看到從那個人胸膛里洶涌而出的血紅色液體時,她清晰地認識到那些目眩神迷的舊時光是真真正正的不會再回來了,一絲苦笑慢慢在嘴角成形。
剛剛吸完一支煙,準備給自己再來一支的時候,有敲門響起。終于來了嗎?自己終于要迎接這結局了。
給自己點上那支已經在手里的煙,慢慢來到門前打開那扇熟悉的門,好像有刺目的陽光照進來,但是此刻太陽應該還未升起吧?
當她從警車里被帶下來時,感覺好像有人在看著她,回頭的瞬間她看到了那個曾經對自己不停微笑的人,他就站在角落的陰影里,仍舊如同從前一樣對她微笑,只是胸口那把水果刀在陽光下泛出刺目的光芒。一晃神的功夫他就消失了,如同幻影。
這是幻覺吧?對,一定是幻覺!
…………
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死在自己最愛的人手中,也從沒想過自己死后會怎樣,然后他就這么突兀地死掉了,或者說他的肉體就這么突兀地死掉了。
當看到那把鋒利的水果刀插進自己的胸腔時,身體已不受他的控制,只是在不停的抽搐。然后,心臟停止跳動,世界隨之陷入一片黑暗。
他原以為自己就這么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可是當他能再次恢復對這個世界的感知時,一切好像又不一樣了。他能“看到”“聽到”“嗅到”一切,但是卻不能再控制那具已經冰冷的軀體。他就這么跟自己分開了,沒有肉體,只剩靈魂。
透過沒有關上的門,看到了客廳里抽煙的她,還是那么消瘦,還是那么讓人疼惜,只是她卻親手把自己殺死。
當敲門聲響起,警察把她帶走,法醫把那具曾經屬于他的身體帶走后,他才慢慢緩過神來。
作為一個無神論者,此刻發生的事對他來說有些匪夷所思,人死亡后靈魂真的可以存在么?那是不是自己需要去投胎?抑或就這樣成為一個孤魂野鬼?
就在他迷茫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是在呼喚他。那像是一首歌,歌聲像有魔力一般,使得他的靈魂被牽引著向聲音的地方飄去。
出了門才發現,現在所“看”到的一切已經與擁有肉體時看到的完全不同。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只剩黑白,如同很小的時候看過的老電影。
這幅景象讓他想起了曾經做過的夢,那是伴隨他整個少年時代的夢魘。
夢里也是這樣的景象,萬物失去了顏色,天地盡頭一輪巨大圓月,散發著令人顫栗的冷光。那圓月正在慢慢地往下墜,就在圓月將要觸碰到地面時,下面出現了一個身影,它振臂長嘯,就這么硬生生地阻止了圓月的下墜。
那身影回頭看向他,對他說:“孩子,我只能幫你到這了,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下去。記住,當有一天你的世界失去顏色,不要害怕,循著歌聲走下去,一定要走下去!”
說完這些,那身影好像用盡了全部力氣,再也阻止不了圓月的下墜,在墜月的擠壓下,身體爆開……整個世界散發出血腥的氣味,他的身上也滿是那身影的鮮血。
世界在那身影爆開后,由原來的黑白變成了血紅。在鮮血的刺激下,圓月仿佛有了生命,開始發出吮吸的聲音,隨著它的吮吸,天地間的鮮血慢慢向它聚攏,沒多久整個世界又成了黑白。唯一不同的是那圓月變成了血月,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那呼喚他的歌聲變得急促起來,把他從回憶中拉了出來。他定了定神,想這歌聲是不是夢中那身影所說的歌聲?或許自己應該循著歌聲去找那個夢魘的答案?
最終,他決定先去看一眼那個自己曾經深愛的姑娘,然后再去尋找這聲音的來源,去解開那個反復出現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