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至少有一點肯定的是,我不想回家,我害怕成方看到我雙眼紅腫,無神。
和成方同居后,我無時無刻不在他面前維護好我最美好的樣子。我把自己歸類到圣人,而不是凡人。
他是我的初戀,我很害怕搞砸這一切,所以一直小心翼翼。
臘梅花香從右邊的圍欄里面傳來,有一群學生正在上體育課,他們無憂無慮的過著最快樂的童年,原來有些事真的要去經歷之后才知道,讀書時的美好,左手邊,工人正在將彩燈掛上樹枝,每一年都會變化,今年的彩燈時雪花的樣子,還有大紅燈籠。快過年了。
我走了很多條街,陌生的,熟悉的,不知不覺“九月”的招牌越來越明顯。
兩個月前,小紅離開便利店開了這家奶茶店。從無到有,從幻想道落實,塵封又翻找出來,時間讓夢想成為舊物件,覆蓋上一層復古的顏色。
在慵懶的午后,招待幾個客人,親手榨一杯果汁,制作一份甜品,享受安靜又健康的陽光。
如今生意被她做得風聲水起的。上周她還打電話給我,分享她上個月賺了2萬多塊。她說這是她在便利店里幾倍的工資了。
是啊,也是我幾倍的工資了。
我羨慕她也為她感到開心。我也從幻想著有朝一日開一家小小的店鋪,做什么都好,沒有大富大貴,賺著比打工多一點的錢,過著慢一點的生活。
我沒有足夠的錢,也沒有足夠有錢的家庭。
她給我榨了一杯我最愛的橙汁,來不及關心我到底怎么了。又被顧客喊了回去。
前些天隔壁的奶茶店關門了,所以這幾天小紅的店鋪格外忙碌。就連回家的路程,對于她來說都是時間的浪費。
她從家里抱來一床被子,把兩個沙發合并道一起,就這樣將就一晚又一晚。
小黑會時不時的來店里陪她擠在沙發上睡一晚,給她帶點愛吃的食物,給她捏捏肩,捶捶背,泡個腳。孩子只能暫時的交給婆婆照顧,好在每天中午婆婆都會給她送午飯來,怕她在外面吃不好,婆婆也會順便把孩子抱過來。小紅不止一次給我說過她很幸運,有個愛她的老公,還有個對她如親女兒的婆婆,現在還有一個一歲大的小公主。
所有的幸苦都是值得的。
五十幾平米的小店鋪里放著6張桌子。深褐色,綠白相間的格子桌布上壓著一塊透明的玻璃。
玻璃下面壓著些許老照片,還有從網上摘抄的很有味道的句子,以及從朋友那里收集來的故事。這里是故事的收納箱,這里會有越來越多的故事,如果你想把自己的故事留在這里,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坐在最角落里,背對著敞亮的大廳。手機旁邊,一張米黃色的信紙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它,一時間似乎又想不起來。
這是一個甜蜜都愛情故事,故事不長,還剩下幾行空白。空白的地方隱隱透著一點灰色的印記。難道背面還有字?我抬起玻璃,抽出信紙,果真還有字!
“阿婧。”
“很抱歉,我故意疏遠了你。”
這是葛菲的字啊!
我怎才反應過來。
我的疑問,大概這封信就能解開了。
小紅的聲音從后面傳來,聽聲音,她大概在吧臺。我不敢回頭看,害怕她已經來到我的身后。
我用僅一秒的時間,把信捏成一團護在手下。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依舊有些心虛,不敢轉過頭,顫抖著聲音說:“坐啊!”
“葛菲!”我很驚訝。我的耳朵和臉開始急速的升溫,到了發燙的地步。我的雙手貼著大腿使勁的摩擦,不知道怎么的,我的手心不斷的往外冒汗。
她在我的對面落座,面色紅潤,她帶著一對鏤空的五角星耳環,一個大一個小,一頭粉紅色的頭發,確實更匹配了她張揚的性格。
她看起來并沒有為我心中的疑慮而感到焦慮,似乎我們上一次見面已經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她反而胖了,更加豐滿了。
“我來買果汁,小紅說你在里面。”她解釋道。
我悄悄的把手縮進袖子里,把信藏在里面。
若不是小紅說,恐怕她看見我了,也不會進來。她始終在逃離我,就像那封信的開頭:其實我是故意疏遠你的。
“你怎么了?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她開門見山的問。
她淡出我的生活好久了,仿佛我們不在一個城市,隔著千山萬水,一個在南極一個北極,讓我們不在靠近。一旦靠近卻又覺得從未走遠。
我的一舉一動,一皺眉頭,都逃不過她的眼睛,那是十多年來的默契和了解,即便是長久不聯系,也不會改變的。
我盯著她的五角星耳環,上面的小鉆石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沒什么。”我被我突然說出的話驚到了。她也先是一驚,隨即又收了起來。
我怎么了?
我竟然沒有想要告訴她我很難受。
我們之間是無話不談,沒有一丁點秘密的呀!
見過彼此最開心的模樣,也見過彼此最狼狽不堪的模樣。
這話一出,我便后悔了。我想說點什么,彌補一番,或者轉移話題,讓這簡單又傷人的幾個字暗淡下去,告訴她這并不是我本意。
“你上次……”我本想轉移話題。卻又選了一個最糟糕的話題。
我很明白,我不該問。我只需要等,等她做好準備,做好心里建設的時候。我很明白有些話不是她不想告訴我,而是她不知道怎么開口,她不會變的。
但是我搞砸了。我還能做什么,最近總是搞砸很多事。倒霉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來的。
就在這時,成方打來電話,我像拽住救命稻草一樣,趕緊接聽了電話。
我借故離開了,光是她坐在對面就讓我如坐針氈,更不要說看著她,直視她的眼睛。
我很想告訴她,我此刻有多難受,有多不理解這個社會。
我不止一次問過自己,我是該做一個所謂的好人還是壞人。我也問過她,她說想那么多干嘛,想做好人就去做,想做壞人也可以,別去管那么多,開心最重要,跟著自己的心走,做最真實的自己。
我糾結,我反復,我終未得出結果。
走出店鋪,我并不想回去,在外面溜達了一圈又一圈,確定葛菲離開后,才重新回到店鋪。
我買了很多的串,炸的,煮的,涼拌的,外加幾大罐啤酒。我需要有人陪我說話,我憋得慌。除了小紅我再也找不到一個更合適的人選了。
回到店鋪時,已經沒有客人了,一個店員正在收拾工作的臺面,另一個在清洗各種設備。他她們聊著最近新出的口紅,并相互邀約著在將至的新年去逛街,那時候各大商場都會借著新年這個由頭爭相打折。
我有多久沒有去逛過街了,自從和成方同居生活后,我們把日子越過越平淡,不再有節日驚喜,我們丟失了最初對彼此的激情與耐心,只留下洗衣做飯,放屁扣鼻屎。
我把一堆吃的放在桌子上,她直起身來,揉了揉朦朧的眼睛,用雙手使勁的拍了拍臉頰,仍舊蓋不住她一臉的疲憊。
我有點后悔,大半夜還要拉著她陪我喝酒,接收我的負能量。
她反而安慰我說:“這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啊!況且我也有壓力需要釋放啊!”
我一直以為她當著老板,賺著更多的錢,盡管要比以前忙碌很多,但至少可以想買什么買什么,不再為錢而發愁,生活至少以前要更安逸許多。
我這才發現她的頭發有點油,我猜想她昨晚一定沒有洗頭,曾經的她是不洗頭不出門,盡管在白天要工作,晚上要照顧寶寶的時候,她也絕不允許自己邋遢。
在小紅的眼里,形象高過一切,只是這都已經成為了過去,生活早已磨平了她的精致。
原來她還是那個讓人心疼的小女生,父母的離異讓她從小獨立,學會了什么東西都自己抗。好在現在的丈夫非常疼她。只是生活并沒有讓她輕松一點。
那是一件很久之前的事兒了。還在便利店的時候。當時她是店里的副店長,一直暗戀著帥氣的店長,而那時我還只是才入職沒多久的一個小兼職,和我一同入職的還有另外一個女生小小。
她和店長站在收銀機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我在另外一臺收銀機上給顧客結賬,小小則在冰柜前補貨。
店長忽然說道:“你看她那么小小的一個小小,搬那么重的東西,真是讓人心疼。”他的眼里盡是小小,而小紅的眼里全都是他。
“是啊,你一個大男人還不趕緊幫忙去。”她調侃道。
待他走后,她才小聲說道:“我也是啊!”
我走過去,摟住她的腰說道:“我心疼。”在交雜的眾多情緒當中,她擠出一個微笑回應我,我和小紅的友誼便是從這里開始。
“阿婧,開酒。”短短的幾秒鐘,她像換了一個人,來了興致。她的旁邊有一個隱形人,剛給她注射了一針雞血,遺憾的是這一針雞血并沒有治愈身體疲憊的功能。精神始終不能成為睡覺的替代品,沒有什么都代替睡覺。
聽到開酒這個指令后,我也興奮了,立馬照做,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拋在腦后。我喜歡喝酒,但我喝不了多少,我并不喜歡喝醉,喝醉太難受了,唯一喝醉的一次已經是好久以前了,我第一次給成方過生日時,那也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我苦心在他面前維護好的形象在那一次被我搞砸了,鬧了很多洋相。
其實我喜歡的是微醺的感覺,它蒙蔽我的大腦,讓我暫時忘記煩惱的事情,它能帶給我勇氣,指引我做我清醒時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想說卻又并不敢說的話。
“你怎么了?”
下午的一幕又在腦海里重播了一遍。忘記煩惱只是暫時的,它只是把這一個記憶暫時按下了暫停鍵。
我從紅衣女子買鮮牛奶開始說起,把整個事情給小紅說了一遍。
“這女人怎么這樣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她把桌子一拍,連著喝了幾大口啤酒。
我也開始猛喝酒,安了心似的打算把自己灌醉。
“你別擔心了,這么大個公司,肯定會有人出面解決的,不然這也太有損公司形象了。”小紅喝了一大口啤酒繼續說:“要是真有什么,不是還有我和葛菲嗎?”
一股暖流涌進心里最脆弱的地方,我想聽的就是這句話,僅僅是這句話,哪怕它只是一句空話,也能讓我好受很多倍,
盡管我知道,我有困難小紅一定會幫忙的,但這句話她不親口說出來是沒有療效的。
我悄悄的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張信紙,鄒巴巴的,萬幸它還在。它可能是拯救我和葛菲友情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沒有告訴小紅我偷走了那封信,我有點難以啟齒,并不是偷信,而是我和葛菲友情的裂痕。
我的心終得到寬慰,便開始調侃小紅:“最近忙得昏天黑地的,某些人怕是要晉升成富婆了。”
又是一大口酒,冰涼的灌下肚,她的腳邊又多了一個空罐子。從她喝酒的速度和喝酒的數量來看,她的壓力與煩惱似乎比我多出很多倍。
“之前生意還行,賺得不多但也不少。最近生意有點爆棚。”“那好啊,痛并快樂著。”我的心情逐漸放松,為小紅店鋪生意好而感到開心。“隔壁店鋪正在裝修,要另外開一家奶茶店,我害怕它會像我擠跨別人一樣擠跨我。”“你這么優秀肯定沒問題拉,在來十家奶茶店都不贏你。”她緊粥的眉頭稍微放松了一點。我們都明白我的話并不能給她帶來什么幫助,可是我也只有這些話能換她稍微一刻的放松。后來又說了什么話我也記不太清楚了。模糊的記憶里我們都說了好多話,聊完傷心事聊八卦,聊完八卦聊天南地北。據成方說我是被他扛回去的,還一身酒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