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丁思雨借還書的機會溜進了方逸哲的辦公室。方逸哲果然言而有信，很爽快地挽起袖子幫她一起畫設計圖。
“我們來比賽怎么樣？”丁思雨抬頭看向方逸哲，“你說你有過目不忘的記憶，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畢竟有再好的記憶你最終也還是忘了我。”
“丁思雨。”方逸哲心頭一緊，“給我些時間，我想我一定會想起你來的。”
“沒事兒。”丁思雨自嘲地笑笑，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忘了便忘了，不如重新認識一下吧？你好，我叫丁思雨。”
“你好，我叫方逸哲。”方逸哲嘴唇彎成好看的弧度，伸手握了上去，“很高興認識你。”
“謝謝，我也很高興認識你。”丁思雨抽出手，做了個加油的動作，“那我們就現在開始吧，加油。”
“好，加油。”方逸哲握緊拳頭跟她的拳頭碰了一下。
之后兩人便埋頭苦干，再無任何言語交流。雖然畫的都是同一幅圖，但是很顯然方逸哲畫線稿的筆觸還是要更老道些。丁思雨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能將她的設計圖一絲不差地畫下來，幾個小時后，丁思雨的脖子和胳膊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手腕也酸脹得厲害，她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并做了一套辦公室律動操。
“你跳的是什么操？”方逸哲放下筆，好奇地看著她。
“律動操，解壓的，你要不要一起？”丁思雨轉身看向他。
“不用了吧？我看有些動作還挺難的。”
“方先生也有覺得難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無所不能呢。”
“丁思雨，你別激我。”方逸哲站起來，“雖然看著是有些難，但我應該很快就能學會。”
“是嗎？”丁思雨笑了笑。
“當然。這就要看你會不會教了，天下沒有教不會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
“這是什么謬論？再好的老師也要看你會不會用心好好學。”
“我絕對會用心學。”方逸哲站到她的身邊，張開雙手。
丁思雨站到方逸哲的身后，教了他幾個簡單的動作，他太高了，丁思雨要舉起手來才能幫他完成基本動作。看著方逸哲機器人般的樣子，丁思雨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來。
“誒，丁思雨。”方逸哲雙手叉腰，“有你這樣取笑學生的老師嗎？我不學啦。”
“好啦好啦，我不笑就是了。”丁思雨止住笑聲，“可是你的樣子真的很好笑。”
“是嗎？有這么好笑嗎？”
“我應該錄下來給你看看，你站著別亂動，我給你配段音樂，你要好好跳哦。”
方逸哲斜了她一眼，按照她剛才教學的動作，又跳了一遍。
丁思雨再次笑到前俯后仰。
方逸哲奪過她的手機，看到視頻后，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不行，一定得刪掉。”
丁思雨趕緊上前攔住，“不要不要，這可是我快樂的源泉。下次不開心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看一看，笑一笑。”
都說丁思雨愛笑，可她每次在他面前都是一副郁郁寡歡無比清冷的樣子，不是兇巴巴地跟他抬杠，就是在他面前楚楚可憐哭得梨花帶雨。但是現在，他好像有些明白阿佐說的了，她的笑容勝過寒冬里的暖陽。
“好了，笑也笑了，視頻也被你保存了，我們繼續畫圖吧？”方逸哲把手機還給了她。
“好的。看進度，應該會如你所說，今晚就能搞定。”丁思雨信心滿滿地坐回到座位上。
方逸哲把整幅設計圖拿起來看了看，“有些地方還是得我幫你再潤色一下，不過已經還原得很好了，加油。”說完他放下畫稿，拿起筆，繼續趕工。
等把設計圖完全畫好，已是近黎明。丁思雨覺得骨頭都要散架了，但是她卻不敢再在方逸哲的休息室睡了，萬一睡太沉又起不來怎么辦。可是現在回去瑯琊灣的話也不太可能，一來一回時間全耗在了路途上，根本睡不了多久。
“你好好休息吧。”丁思雨收好畫稿，“我先走了。”
“你要走去哪里？”方逸哲疑惑地看著她。
“我回設計部，然后趴在桌子上瞇會兒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嗎？”
“可以。反正現在也睡不著，我實在是太興奮太開心了，謝謝你，還好有你幫忙。”
“不客氣。”方逸哲揉了揉眉心，“那你自己小心，這回可要把設計圖收好了。”
“放心吧，我會的。”丁思雨拿起設計圖，打開門朝設計部走去。
“丁思雨——”
“嗯？”丁思雨回過頭笑意淺淺地看著他。
“沒什么。”方逸哲嘴角微勾，“以后別再哭鼻子了，你笑起來的樣子更好看。”
“好。”
“還有，我贏了這場比賽，戰利品以后想到了再找你要。”
“沒問題，愿賭服輸。”
方逸哲倚靠在門前目送她，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辦公室那么大，她小小的身體堅毅地朝設計部走去，腰桿筆挺，步履輕盈，最終消失在轉角處的夜色中。丁思雨，就這樣大步闊闊地向前走吧，我在你身后為你披荊斬棘。
翌日上午，丁思雨把畫好的設計圖遞到Andy的手中，Andy拿著設計圖，不敢相信地看著她，“這是你畫的？”
“是的。”
“那之前怎么一幅圖要畫那么久？”Andy把設計圖拿起來仔細端詳，筆觸線條剛柔并濟，十分老練，不像出自她這樣的新人之手，但有一些線條又稍顯稚嫩。
“之前需要構思，還要反復修改打框架畫底稿，所以會更費時一些。這次只要憑著記憶重新再畫一幅，簡單多了，也就更快。”
“好，我知道了。”Andy把設計圖收好，“畫得還不錯，你先出去吧。”
“好的。”丁思雨如釋重負。
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Wendy敲開了Andy辦公室的門，也遞給他一幅設計圖，沒想到Wendy的設計圖竟然和丁思雨拿過來的一模一樣，只是Wendy的筆觸要更為柔和，這不由讓Andy對兩幅設計圖產生了懷疑。
“Wendy，這個是你自己畫的嗎？”Andy冷聲問道。
“是的，千真萬確。”
“那你也是熬了一夜才畫出來的？”
“不是，我這個設計圖早就畫好了。昨天下午開會您不是說要把思雨的設計案分給我讓我幫忙救場么？所以我就把之前的設計圖拿出來讓您掌掌眼，看看能不能用？萬一用得上，也可以盡快給合作方一個交代。”
“好，我明白了，你去外面幫我把思雨叫進來。”
“好的。”Wendy轉身出去叫來了丁思雨。
“老大，您找我？”丁思雨看看Andy，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Wendy。
“思雨，是這樣的，Wendy這里有幅設計圖，你看一下。”Andy把設計圖遞給了丁思雨。
“這個是我之前弄丟的畫稿。”丁思雨欣喜若狂地把設計圖按在胸前，“Wendy，謝謝你幫我找到了它。”
“丁思雨。”Wendy毫不客氣地看著她，“你的臉皮還真是有夠厚的，你說這幅設計圖是你之前弄丟的？你怎么證明？”
“不需要證明，我一看就知道是我丟失的那一幅。”
Wendy一把搶過丁思雨手中的設計圖，“這幅設計圖明明就是我幾個月前畫好的，卻偏要說是你的，真是不要臉。”
“是你？！”丁思雨這才恍然大悟，不可思議地盯著Wendy，“原來是你偷偷拿走了我畫好的設計圖？”
“丁思雨，你不要血口噴人！”Wendy委屈地看向Andy，“老大，你看她，明明就不是建筑設計專業科班出身，卻硬要說這樣專業的設計圖是她畫的，您一定要為我主持公道。”
“你才血口噴人！”丁思雨把設計圖搶過來，“別用你的臟手碰我的畫稿！”
“夠了！”Andy從丁思雨手中奪過設計圖，“思雨，你就沒有一點兒羞恥心嗎？我知道你很想在設計部立足，很想好好表現，但是任何事都不能走捷徑。你這種行為按道理是要被直接開除的，可我看你也是初犯，所以就只扣除你這個月全部的績效獎金，希望你好自為之。”
“我要申訴。”丁思雨表情堅毅，“我一定要向人力資源部提出申訴。”
“好。”Andy把手一揚，“我已經給了你臺階下，不嫌丟人的話，那你就盡管去申訴。”
薪酬績效組的同事剛好在開會，人力資源部的同事她又不熟，唯一打過交道的也就只有小璇，可是小璇聽了她的訴求后，根本不愿意幫她，反而勸她好好反省息事寧人。因為畢竟Andy是總監，所以小璇也不敢得罪他，再說了這種事一聽就是丁思雨理虧，她一個不懂建筑設計的新人，難道Wendy這樣的老設計師還會去偷她的設計圖不成？
丁思雨心里委屈，依然沒有放棄，她又找到Fiona越級匯報。Fiona原本也不太想搭理她，但是考慮到她畢竟是方逸哲介紹進來的，所以就給方逸哲打了個電話，聽完Fiona的敘述之后，方逸哲建議Fiona立刻組織一個會議，他和Andy，還有丁思雨、Wendy都要參加。
多媒體會議室里，方逸哲坐在中間的主咖位置，Andy和Wendy各坐在他的旁邊，桌面上擺放著兩幅設計圖。
方逸哲把兩幅設計圖全部背過來，正面朝下擺放，然后再讓丁思雨和Wendy各自在A4紙上寫下她們的設計理念、構思和下一階段的計劃。丁思雨很快就寫好了，Wendy則考慮了很久才下筆。寫好后，她們把A4紙交給了Fiona，Fiona和Andy各看了一眼，然后就拿給了方逸哲。
“現在你們可以上臺把你們剛才寫的內容說出來了。”方逸哲不緊不慢地說道。
“好，那丁思雨先來。”Wendy用手指了指丁思雨。
“不，你先講。”方逸哲面容冷峻地看著Wendy。
“好。”Wendy手心都是汗，她緊張地站起來，把剛才寫的東西磕磕巴巴地背了一遍。
“等等。”方逸哲拿起其中一幅設計圖，“說下你在左下方三分之一的位置畫了什么？”
“我，我不太記得了，這個是我幾個月前畫的，已經畫了很久了。”
“那左上方的位置呢？”
“方先生，我真的不太記得了。”
“左上方的位置是一群白鴿。”
“對，就是一群白鴿，時間太久遠，我都忘了。”
“丁思雨，你來說，左上方的位置是一群白鴿嗎？”方逸哲看了看丁思雨。
“不是，左上方的位置是天空，我什么都沒有畫。”
“那其他地方呢？你都畫了什么？”方逸哲拿起兩張設計圖，一張遞給了Andy，另一張遞給了Fiona。
丁思雨泰然處之，侃侃而談，不僅說出了設計圖每個方位都畫了什么，還說出了自己的設計理念和構思，以及下一階段的計劃。
Wendy低著頭，不敢說話。
聽完她們兩個的闡述后，孰是孰非，已見分曉。方逸哲站起來，目光凌厲地看著Andy和Fiona，“這種行為該如何處置，不用我再多說什么了吧？我希望集團的制度不僅僅只是擺設。”
“方先生，Wendy她應該有苦衷，要不您再給她一次機會吧？”Andy不能失去她這個左右手。見方逸哲不表態，Andy又看向丁思雨，“思雨，畢竟大家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那就讓Wendy給你道個歉就好了，希望你能原諒她。”
“Andy。”方逸哲冷峻的面容沒有一絲退讓，“你可是部門總監，如果繼續這樣毫無原則的包庇下屬，那你就跟她一起引咎辭職吧。”
“方先生。”Fiona忍不住站出來為Andy求情，“Andy他也是想給下屬一次改過的機會，希望您能理解。不過集團有集團的制度，既然Wendy破壞了游戲規則觸碰了行業底線，那她離開也是應該的。”
“是的，老大。”Wendy抬起頭，“我會自己去辦理好離職手續的。”
方逸哲沒再看他們，而是推開會議室的門，回了自己辦公室，丁思雨拿好兩幅設計圖，也跟了出去。
“方先生，請等一下。”方逸哲前腳剛踏進辦公室，丁思雨后腳就跟了進去。
“怎么？你也想為Wendy求情？”方逸哲微微挑眉，神情淡然地看著她。
“不是。我只是想問一下，Wendy平時的水平如何？”
“在設計部也算是中上吧。”
“那她這樣的人才難招嗎？”
“不難，這個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唯才是用，唯德重用，有才無德，選擇錄用。像Wendy這樣的，必須讓她碰個釘子吃點兒虧，她才能長記性。愚昧的善良非但不能幫她，反而還會害了她，不肉疼她怎么會記得這次教訓？”
“謝謝，那我明白了。”
“好，你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沒有了。”
方逸哲深諳管理之道，心術不正的員工他是不會花時間和精力去培養的，用工風險實在太大，只要讓他們一次僥幸躲過了懲罰，那么之后他們就會變本加厲不斷犯錯，因為犯錯的成本太低了。所以他沒有必要為這樣的人冒險，只要肯花錢找獵頭，難道還怕招不到優秀的人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