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寐進來后拉著周氏的手道:“她不配跟我爭,母親難道對自己的女兒還沒有信心嗎?”
那個賤人連她自己身邊的丫鬟都遜色許多,給自己提鞋她都嫌不夠格。
周氏看向光彩照人的傅云寐溫柔道:“母親當然相信你,任她如何哪及你一絲一毫,只是她還在總覺得擋路。”
“她那樣的人,母親覺得夠得上淵王殿下嗎?恐怕若不是先帝圣諭在身,早和她一刀兩斷了。”
“那寐兒覺得接下來如何?”
傅云寐道:“攘內安外,內里把她處置解決了,在外我再與淵王殿下接近相處。退婚,是遲早的事兒。”
周氏贊嘆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驕傲說道:“你一向是個有智計的,現如今放眼望京,還有那個女子才貌能與你比肩,放心,淵王妃的位置早晚是你的。”
傅云寐不置可否的昂了昂頭,那是,她傅云寐看上的人也只有她傅云寐配得上,其他的,不過是跳梁小丑。
說到朝儀與淵王的婚約,當時倒是一段佳話。
傅朝儀生母姚氏的父親是太子老師太傅,當年朝儀出生時恰好傳到先帝耳中,彼時先帝正向太傅問完太子課業,繼而笑問道:“你那個外孫女出自你掌上明珠身上,將來恐怕也是才貌過人的,你看朕這些兒子可有哪個能與之相配?”
姚太傅當即低頭俯首忙道:“臣惶恐,恐外孫女福淺配不上諸皇子啊。”
先帝一撫掌:“你莫要謙虛,只怕朕現在不定下來將來就是別人家的了。朕想過了,我這些兒子里,就煜兒與長她一歲多,兩人倒也相當!”
儲煜,就是如今的淵王殿下。
姚太傅一驚跪下謝了恩,那時候朝儀不過出生才六天,一道圣旨下來就說是將來的王妃,朝中人人稱羨傅權,只道他一門貴不可言。
只是沒想到姚氏在第三年去世,朝儀又送到鄉下,十多年過去眾人早忘了這個事兒,再回來時,已經成了眾人嘲笑看不上的人。
此時的朝儀躺在床上陷入沉思。
若拿前世來說,和這樣的婦人玩弄心機她是不屑于的。
她出身官家,父親是戶部尚書,母親是四大世家之一望京張氏門中嫡次女,雖兩歲時父親去世,六歲又喪母,可家里清凈并沒有什么勾心斗角,一直都是簪纓世家的教養,后來到彌安侯府,承姨母彌安侯夫人和表姐謝容歌以身作則,那股骨子里的傲氣和高貴是刻進骨血決不俯首低頭的,這大概也是她前世輸的那樣慘的原由。
段夫人和江夫人不同于她的傲然高貴,她們長期浸于深宅后府,氣節和傲骨對于她們來說根本不在乎,倒是心機手腕十分厲害,她嗤之以鼻也不愿意成為那樣的人,但是死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錯了。
有些東西過于看重和持盛會帶來反噬的滅亡。
就如同她拿著這些虛無的東西一點點失去所有,而段夫人和江夫人則毫發無傷的坐享其成。
自己不愿意向儲昀低的頭她們會,不愿意使的伎倆她們也會,覺得不要的人和心她們更會收服歸自己所用。
自己還真是像個笑話。
床上的人還是好整以暇的躺著,但閉著的眼睛里卻一寸一寸攀爬上了陰毒和算計。
自從敲打過周氏,悅宵院中接下來幾天的吃食確實是好了許多,有些好東西滋補,朝儀覺得渾身有力氣了許多,
這一日她正準備脫衣睡下,卻見如星進來和銀月輕聲道:“我剛剛聽老爺身邊的先生說起一個事兒,可把我嚇到了。”
朝儀聽到便笑問她:“什么事兒把你嚇成這樣。”
如星道:“場面血腥不大好看,小姐還是不要聽了,擾了神不好睡覺。”
朝儀沒當一回事兒,只叫她盡管說。
如星看朝儀執意要聽便開口道:“小姐可知道半月前宮里歿了的那位妙追夫人?”
朝儀整理衣服的手一頓,問道:“怎么?這個事兒和她有關?”
“那位夫人有個哥哥,早幾年已經官拜撫遠將軍,如今朝中卻查出那位將軍通敵賣國,陛下前兩日派人繳殺,今天運回京,掛在城門上示眾呢,聽先生說死狀慘烈……周身皮肉綻開,筋骨斷裂叫人……”
“夠了!!!”
如星還沒說完,便聽到朝儀一聲厲喝,聲音似乎還帶著些顫抖,她周身森羅起一股寒氣,那種噴勃而來的恨意嚇的如星一愣,便連忙跪下去道:“如星有錯,想是嚇到了小姐,我再不說了。”
銀月也寬慰道:“小姐不要在意,只當沒聽過,如星,趕緊下去吧。”
如星看向朝儀等著她示意,片刻后朝儀回過神來道:“你且先下去吧,以后眼耳放聰明點,再有什么也一定要來稟報我,我剛才是嚇到了,但你做的很好。”
說完拿了一兩賞銀給如星,叫她下去歇息。
如星心思單純,接了賞銀便走了,銀月看著朝儀試圖開口說些什么,朝儀擺了擺手便讓她也下去了。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桌上燭火跳動,夜風吹來院中的玉蘭花瓣,有幾片落在明晃晃的燭火上,瞬間燒成了飛灰。
床邊的女子瞬間如玉山傾倒,她雙手捂臉,跪倒在床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眼淚順著手指往外,心中翻過無限凄楚,滔天的恨意涌起。
她死那天就知道哥哥已經喪生了,十日后發喪也是預料中的事,只是真到了這一天還是大慟不已。
東方破白,一夜未眠,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油煎。
那個宮里高位上的所有人,一個她都不會放過,她要親手粉碎他們手里的一切!
第二天銀月進門侍候她梳洗,便覺得有點不對勁,銀月性子沉穩又是個聰明的,便想著小姐大概是為那位將軍的事傷了神,但不解的是兩人以往并沒有任何交集。朝儀卻只是平靜而沉默著,只按時吃飯休息。
傍晚時分,如星進來稟報說大小姐來了,朝儀端坐如山,心想這母女兩倒是一前一后坐不住得很。
眼神從手中的兵書上移開,朝儀看向門口。
傅云寐著一身艷色的衣裳從房門處款款走來,她是驕傲的,一種心底里任誰都不看在眼里的驕傲,加上又長得十分美貌,周身攝人的自信和光芒讓人不可忽視。
若是以往的傅朝儀會覺得這樣的風華讓人向往又使她自卑,是以在傅云寐面前始終躊躇又覺得自己無處安放,連傅云寐身邊的丫鬟若梅都連帶著看不起朝儀。
對面走來的傅云寐也在看朝儀,卻是心里一驚。正面向著她的那個人,眼角眉梢都是沒有表情的冷漠,那種打量和輕飄飄的不屑在自己身上停了一刻后移開,仿佛多看自己一眼她都不耐,雖是坐著卻儀態萬千,是一種卓然天成的傲然高貴,一手拿著書,一手支著頭,暮光直直從門外打在她身上,渾身帶了細碎的光芒,就像……就像是名畫里的神女。
這是傅朝儀嗎?不,剛剛一定是她的錯覺。
“如星,看茶。”朝儀吩咐道。
“我看妹妹倒是大好了,果然鄉下長大骨子確是要硬一些,閻王爺都收不了你呢。”
傅云寐倨傲的說完便主人般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如星剛要近身上茶就被隨侍而來的若梅接過去,仿佛如星是什么上不得臺面的,不叫她近傅云寐的身,朝儀把這一切收至眼底。
“其實也是收了我的,不過是撿了第二條命而已。”朝儀看向傅云寐笑答道,雖是在笑那笑意卻只是扯了扯嘴角,并不真切。
傅云寐呷了一口茶后接著道:“妹妹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有些東西不是你要得起的,也夠不上。或許命運正是借此提點妹妹呢。”
朝儀并未回答她,只是端起傅云寐喝過的茶水,一頓一放,“哐當”一聲掉下去碎在傅云寐腳邊。
朝儀道:“姐姐別在意,這贓了的東西自然是不要了的,如星,還不來把這贓了的東西打掃了。”
傅云寐抬眼震驚又憤怒的盯著她,傅朝儀嫌她贓!!!!
一旁的若梅許是看不下去了,當即上來聲討道:“二小姐好大的做派啊,我們大小姐好心過來看望提點,倒要挨你那么大的臉色,還是說鄉下地方就是這么個為人處世。”
言下之意是說朝儀即沒教養又不知禮了。
朝儀從椅子上慢慢起身,歪著頭瞧了一眼若梅,她身姿舒挺,面目沉冷,讓人生出高冷矜貴的感覺,若梅一愣。
下一秒只聽“啪”的一聲,一個巴掌就落在若梅臉上,朝儀冷然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到我面前指手畫腳,我怎么不知道丞相府是這么教下人的,還是說你也是我父親哪個外室肚子里爬出來的種,看在血脈的份上我要給你三分臉!”
打完后朝儀從袖中抽出一塊帕子,細細的擦著蔥嫩的手掌,仿佛在擦污穢一般,擦完把帕子一扔,丟到了旁邊的痰盂里。
舉座再一次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