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一刻都沒歇息,又因走得早,一行人差不多正午時分就到了望京城門口,但不知出了什么事,城門封鎖不準閑人進城,全部退到兩邊等著。
周氏讓貼身嬤嬤前去探問,又表明自己是官家,可不可以通融一二,守城門的將士聽聞是丞相府,來到馬車前稟道:“還請夫人小姐等待一番,今日攝政王回京,皇上親率大臣正從朱雀大街前來迎接,城里城外都已摒退左右不準閑人進去,若要進京,只得等著隨攝政王府后面進去了。”
周氏聽了這話,道了句辛苦了,又給了些賞錢,吩咐人把馬車退到左邊侯著。
車內(nèi)傅云寐問向周氏:“攝政王?是那位只在他人口中聽說過,多年未曾回京的攝政王嗎?”
周氏進不得城心里更加著急,卻也無可奈何,待聽到傅云寐問她,周氏想了想,總結的答道:“靖朝難道還有第二位攝政王能有這么大陣仗,連陛下都親自來迎?”
朝儀在車中吃著些糕點果腹,心里也是一震,攝政王回京確實算是靖朝一等一的大事。
這個人,是靖朝的傳說和神話。
儲胤是先帝胞帝,也是如今僅存的上一輩親王。十三歲時被送往東周為質(zhì)子,那時候五國爭霸,靖朝與東周是大國,又國力齊平,達成同盟意欲吞并其他三國,互派皇子為質(zhì)子以示誠意,但沒想到其他三國也效仿此法結盟,打了一年,也沒撈到太多好處。
一年后東周與靖朝覺得這樣消耗下去不是辦法,于是和三國講和撤兵,雙方也換回人質(zhì)。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儲胤回京一年,夜以繼日操練兵馬,整肅軍隊,第二年帶兵親征東周,不過半個月,如奇跡一般,便直搗東周王都,那個與靖朝一樣繁盛的王朝,就在他的鐵蹄之下被滅了國,天下咂舌。
從此四國之內(nèi),靖朝獨大,儲胤兩個字席卷天下,十四歲,封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當時的東周人心不服,作亂當?shù)兀瑑ω酚终埩钋巴危鹊鄞鹪剩荒臧霑r間,東周歸服,再無異議,靖朝上下無不稱嘆。
后來西邊日漸強大的晉朝屢犯邊境,儲胤又帶兵前去駐守,晉朝山多路險,易守難攻,一打打了三年,終于,晉朝遞上了降書。
儲胤再一次名噪天下,十九歲威懾四方,各國上貢不再來犯。
功高蓋主,朝野紛紛揣測江山有易主之變,可讓人驚訝的是,此后數(shù)年,儲胤征戰(zhàn)在外,只致力于整治邊境,并未起二心。
邊關安妥無恙,又加先帝政令有方,開文景之治,靖國一片萬方來朝的繁盛。
先帝曾下詔朝野,儲胤位同副帝,不論將來那個皇子繼位,對他以亞父待之,不得受他任何拜禮。
朝儀永遠忘不了年少時哥哥虞楚柏和她說起這個人時一臉的向往和崇敬,而她那位僅二十三歲便做了中書令的表哥謝容景,提起時也是滿眼的自豪和驕傲,他們因為這個人,對自己的國家多生出了一些敬佩。
如今回朝,不知又是怎樣一番局面?
敲車門的聲音傳來,早早就下去打探消息的銀月從外催促道。“小姐,快下車,陛下即將出城,全部人都要跪拜的。”
扶著如星下了車,朝儀眉眼沉沉,盯著正緩緩打開的大門。
朱漆的大門開了,先是魚貫而出的宮人分開道,整齊劃一列在兩側,年輕的帝王在華蓋錦章之下?lián)泶囟鴣恚t色云紋繡龍的錦袍著身,冕冠十二旒垂下,龍章鳳姿,威儀萬千,身后跟著的是諸位親王和肅穆莊重的百官,精神煥發(fā)的隨侯著。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城內(nèi)外的民眾齊齊跪下,聲音振聾發(fā)聵,朝儀跪在其中,微微抬頭看著為首的人,那張臉她熟悉的不得了,是她日夜都想生吞活剝的人。
她十六歲遇見他,歷經(jīng)三個年頭,拜他所賜最終銜恨茹悲,不得好死。
今日天氣陰沉,還有些風大,除去絲絲縷縷鉆進來的冷,儲昀感到似乎還有一道冷芒射向他,那感覺讓他極其不舒服,像是如刺芒在背一般,待他掃視四周去尋那道目光,卻只看見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找不到是誰。
抬了抬手示意平身,儲昀沒再多說什么,只帶領百官齊齊等著。
站在一邊的銀月去車里拿了披風來給朝儀披上,正系著帶子,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又一陣漸近的鐵蹄聲……
聲音氣勢如虹,空氣中多了幾分鐵馬冰河的肅殺之氣,百官挺直了腰板,面色恭敬,帝王理了理袖袍,眉目沉定。
道路處黑壓壓出現(xiàn)一隊人馬,開路的是汗血寶馬上的四個武將,炯炯正視前方,一人握著的赤紅錦旗隨風翻飛,上面龍飛鳳舞寫了一個儲字。
隨后是一張黑色檀木的馬車,雕漆巧奪天工,低調(diào)而又氣勢恢宏,馬車做得很大,足足是平常的兩三倍,車角翹如飛檐,四周赤金的穗子墜著腕口大的響鈴,四匹寶駒駕車,步伐穩(wěn)健。身后是戴著頭盔,威武霸氣的鐵騎,一眼好似望不到邊,眾人一時屏氣凝神,直直看著一行人壓近。
來到城門口,眾將士齊齊下馬肅立,車夫轉身跪坐,推開那兩扇精致大氣的車門,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只剩耳邊咆哮的風聲……
那車里下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錦白里衣,鐵灰色的中衫,領邊袖口點綴暗繡團紋,外罩銀灰云紗,腰間橫亙大掌寬的腰封,上好的嵌珠皮革繞住勁瘦的腰身。
他面廓深挺,墨發(fā)高束,長年征戰(zhàn)的眉目間隱隱帶了刀劍之氣,灰色這樣老成的顏色穿在他身上也沒有一分不妥,反而極其貼合他的氣質(zhì),站定時身如玄鐘,鋒利與清貴一身,仿佛帶著天地退開的氣勢。
儲胤一只手別上腰間革帶,掃了一眼面前的皇帝和眾親王,玉石著地般的聲音傳來:“怎么?各郡州不夠你們住,還是這京里風水要好些。”
在場的親王面色郝然,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按照靖朝祖制,除皇子外,親王一律要往各郡州駐守,當然攝政王儲胤除外,一來名目正,二來他劈山為府,耗大量時力打造的攝政王府修在望京,三則他住哪兒誰敢說個不字。
儲昀登基一年,只一個淵王儲煜是暗中受命留下輔佐,為他穩(wěn)定根基和清理障礙。至于其他的,明眼人都曉得是皇帝為了剪斷他們的羽翼以防萬一。
先帝六子,奪位中死了太子和景王,除了皇帝儲昀和現(xiàn)下最有勢的淵王,其余兩個,不過擺設而已。
朝儀只覺好笑,怕是他們也沒有猜到攝政王會在這個時候回京,左右為難,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吧。
倒是儲昀首先上前,虛抬了個禮:“原是因我登基不久,私心留下他們多待些日子幫幫我,對了,叔父跋涉回京,一路可還安好?”
朝臣百姓又再度跪下:“恭迎攝政王回京。”
儲胤倒沒在意這呼天喝地的聲音,聽了儲昀的說辭也沒再多問,只上下看了儲昀幾下,淡淡道:“一切都好,走吧。”
千乘萬騎卷起的塵土飛揚,吹得迷人眼睛,浩浩蕩蕩往京中而去。
周氏趕緊吩咐人上車跟著進了城。
車上的傅云寐眼睛癡癡的,對周氏道:“母親,天下竟然真有這樣的人物,什么人才能配得上他啊。”
周氏戳了戳她的頭道:“他是多少王族貴女都不敢肖想的人,這天下只有他看不看得上的人,誰配得上他還沒有這個說辭,你可不要生出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