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破裂的聲音沒有在周一心中泛起任何漣漪。
她甚至輕描淡寫的找來空乘,收拾停當后,裹起薄毯與季梁道:“等你清醒一點,我們再說”
季梁一把將周一撈起坐好:
“我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醒,周一,那么大一盆冷水潑下來,你還沒醒?還要回醫院工作?那個破工作能給你的,難道我不能給的更多?”
“為什么我們總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為什么在別人眼里再普通不過的職業到了你這兒就那么病態?那么多人做醫生,怎么一到我這兒就不行?”
周一拿開季梁的胳膊,重新躺下:“往后這個問題我們不要再討論了,我今天告訴你下周一回醫院上班,是因為你是我男朋友,我尊重你。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底線,我會讓你,以及你荒謬的言論通通給我滾蛋。”
“你說什么?”
“你明明聽到了。”
爭吵戛然而止,空乘重新換了一杯酒,禮貌的詢問季梁需不需要。
季梁怒吼一聲:“滾開”
周一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順手抄起上飛機前買的一本《82年生的金智英》扔在季梁身上。
又站起身來向空乘致歉:“不好意思,他小時候做過一個闌尾炎手術,醫生把他的腦子也取出來了。”
她刻意強調的腦子二字,言外之意空乘焉能不知,于是朝周一遞了一個“您平時受累了”的眼神。
直到飛機落地,同一趟航班的乘客紛紛起身,川流而過。
季梁抓住也準備起身的周一:“你說過的,只要我不變,你就不會變。你可不要忘了你的諾言。”
到達上海已經是晚上9點多,季梁還有工作,與邢知意下飛機就趕回了公司。
周顯一早聽說堂姐回來,非鬧得在酒吧為她接風洗塵。周一心里明鏡似的,洗塵是假,探八卦才是真。
饒是如此,她還是推著行李箱去赴了這一場“不懷好意”的約定。
“謝天謝地,這家酒吧還算安靜!我年紀大,聽不得吵!”
周一坐定后立馬揮手召來了服務員,“一杯白開水,謝謝!”
“來酒吧喝白開水,你是來砸場子的?還是在提醒我是窮逼不配來這里一擲千金?”
“收起你的玻璃心吧”周一仰頭又對服務員道:“把你們這兒最貴的小吃,水果不管是什么都來一份。今天這位大老板買單,消費少了,他會不高興的。謝謝。”
周顯嗤笑:“說說吧,萬里送身尊嚴掃地,你可真有出息。”
周一把濟南與飛機上的事情前后經過簡單的敘述了一遍。
就著一顆開心果,喝了半杯水,顯然還在意難平。
“男人嘛,遇到自己喜歡的女人,要星星不給月亮,何況幾件衣服?當然,他那樣的男人可能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什么都不要,所以才用錯了方法。”
周顯打發服務員又給自己續了一杯烈酒,眨著一雙善睞明眸對周一道:“要不我去點一點姐夫?像我姐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醫學博士,是完全人格獨立的女人,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她的字典里就沒有“從屬”和“依賴”二字。”
“什么都不要?”
周一面無表情的呢喃著,心里閃過還在酒店房間時,她對季梁說過的,不要讓我覺得女人一旦脫了褲子就什么都有了,請你給我留點尊重。
當時的季梁沉默不語。
她以為他懂了自己唯一想要從他那里得到的東西,可從飛機事件上看,他還是沒懂。
悲哀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沒有任何良方能將它遏制。
周顯咳嗽一聲,舉起杯子跟周一的碰了一下:“你們的世界本來就不同,強行交叉,分歧在所難免。慢慢來吧!”
說完仰頭喝盡了杯中酒,正欲抬手再要時,周一忙挎住他的胳膊:“你怎么回事?干嘛喝那么多?”
“周醫生!”聲音的來源是幾步開外的正后方!
周一轉過頭正對上楊絮棠犀利的眼神。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眼神!
“你們?……”
“哦,你別誤會!她是我姐。”周顯撥開周一的手,動作之迅速,像是竭力想要證明什么。“堂姐。”
周一把視線從楊絮棠身上移開,瞪了一眼周顯:“你們認識?”
“周醫生,咱們還真有緣份!”楊絮棠也不客氣,坐定后又伸手朝酒保打了一個響指,要了三杯威士忌“其實酒是個好東西,可以解昨日的后悔,明日的愁腸。你姑且試一試!”
周一咧嘴,權當微笑婉拒。
她不想試,昨日她沒有后悔,明日亦沒有愁腸。
就算是曾經信仰遭遇過嚴重的挫傷,那鋪天蓋地的悲哀也早就煙消云散,熬過了重癥監護室和急診科的這些年,沒有什么能讓她一直一蹶不振下去。
反而是楊絮棠這個人,周一想起她與季梁說起時,季梁對她的閃躲。
頓時就像一口濁氣慢慢上來,明明吐出去就舒坦了,可偏偏在喉嚨那里化成了老血,想噴卻噴不出來。
“她就不用喝了,我開了車,她得送我回去。”周顯拿走周一面前的酒“我替她吧。”
楊絮棠也不計較:“若是一早知道,你是周醫生的弟弟,我這里的酒也就由著你喝,不跟你收錢了。真是太失禮了。”
“你不收我的錢,我還怎么來?楊老板這是想著法兒的不讓我再來光顧了吧?”
楊絮棠笑了,笑的無懈可擊。
有人伏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她回頭,好看的眉頭一皺。
“對不起,我有點事需要處理。失陪了,周先生,今晚的酒給個面子讓我請吧。”
周顯做出個請便的動作,見她形色不對,又道:“出什么事了?需要幫忙嗎?”
楊絮棠沒有聽見周顯急切的關心,只留給他一個飄動的裙擺,便姍姍離去。
他略一怔,回頭又遇上周一審視的眼神
“干嘛這樣看著我?”
“你不老實!”
“她對你好像很特別,不過你對她倒是疏遠的很。也對,你一向面冷,只有相處久了才知道心其實是熱的。”
“你……”
“姐,趁年輕的時候,多交一些朋友也沒什么壞處,至少將來結婚了,如果發現老公有外遇,打小三的時候也有人幫著你薅頭發不是?”
“周顯!”
“我去一趟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