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梁踏入公司大門前,站在階梯處向遠望了一眼。
夜晚的城市一絲風也無,到處可見低空盤旋的飛鳥。
空氣稀薄而濃稠,連同呼吸都不是那么順暢,憋悶的感覺如影隨形。仿佛有一口大鐘罩下來,立時將他置于無盡的黑暗里,并著四面去路也一起被堵死。
他不喜歡這樣大雨將至的極端天氣,沒的讓人心煩意亂。然而他沒有辦法,如同腳下這條路,除了往前走,又何嘗有后路可以退!
季梁打發了邢知意,獨自上樓。
在46層華東大區副總經理辦公室‘偶遇’了孫佳和。
孫佳和不過剛滿三十歲,相貌周正,身材中等,放在人群中誰也不會多看一眼,但他靜靜坐在那里,他的金邊細框眼鏡,他緊閉的唇,甚至他服帖的襯衣,都讓人頗為看不透。
“孫副總到底是精力好呀,這么晚還在工作。”
“季總請坐。”孫佳和笑臉起身相迎。“季總不要取笑我了,人常道,勤能補拙,我這也是沒辦法啊!”
“30歲坐到華東地區副總經理的位子,縱然有蔣總的提攜,你自己若是個提不起的,這位子也輪不到你。孫副總過謙了!”
孫佳和不意季梁如此開門見山,一時語塞。良久才道:
“季總剛從濟南回來,諸事繁雜。何以有時間來我這里小坐?”
季梁微笑著遞過一個精品袋:“濟南是個好地方,我給孫副總帶了個小玩意兒。為顯誠意,總要親手送過來才好。”
孫佳和禮貌的接過,隨手放置一旁“季總有心了。”
公司明眼人都知道總經理蔣一凡與行政副總季梁早已勢同水火,而自己則經蔣一凡一手提拔,雖在公事中偶有嫌隙,但忘恩的事他還不屑于做。
“聯合商社本屆董事會的任期到月底就結束了,作為第一大股東,理應對新一任董事會布局。我會推薦你擔任總經理一職。”
“季總的好意我心領了,孫某自知能力不足或難當大任。”
“蔣總素來反對并購聯合商社,聽聞事后還發了好大的脾氣。孫副總拒絕我,恐怕難當大任是假,不愿違背蔣總才是真。”
孫佳和扶了扶眼鏡:“多謝季總體諒。”
“你應該知道接受我的邀請,意味著什么。為了他,值得嗎?”
“值不值得自在本心,季總不也一樣?現放著偌大的富可集團不要,偏來環宇國際屈居人下,就算你嘔心瀝血,沈董會給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過是為著報答她當初救你于蘇少爺刀下的一點恩情罷了。季總,你又值得嗎?”
“我嘔心瀝血是因為沈董信我,從未負我。”季梁望著被擱置的禮品盒,不疾不徐道:“孫副總不打開看看嗎?很有趣的小東西,我可花了不少的精力才拿到的。”
孫佳和聽出了他再明顯不過的言外之意,這決對不會是隨手的一個小禮物,可又是什么?他想象不到。
他竭力掩飾自己的狐疑和慌張,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打開來。
是一個針孔攝像機。
“直接拔出攝像機的存儲卡,插入電腦就可以導出視頻。祝你觀影愉快!”
孫佳和手抖的厲害,幾次沒能將存儲卡拔出來。季梁輕哂一聲,他不介意幫忙。
當視頻的畫面和聲音傳出來,最后一點僥幸坍塌
孫佳和的眼睛驟然睜大,死死地看著季梁,緊抿的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目光中有驚愕,有仇恨,有恍悟,漸漸地變得茫然。
“季總……”孫佳和站起來,他太過用力,膝蓋撞在辦公桌邊緣,桌上的電腦晃動了幾下又恢復了平靜。
只有視頻里聲嘶力竭的救命聲還源源不斷的輸出。
“是不是很熟悉?這小女孩你也認識吧?孫副總的癖好果真與眾不同……嘖嘖!聽說她是你女兒?不對,應該是你現任妻子的女兒?”
“你,你想干什么?”
“你的妻子知情嗎?我想是知情的對不對?中年婦女離婚多年,被生活磨礪的人老珠黃。有朝一日竟然被你看中,她做著一腳踏入有錢人家的夢呢!你卻告訴她,你看上的是她才12歲的女兒。她舍不得到手的富貴了吧,是不是親手把女兒送到了你的床上?”
季梁俯身向前,面對如同被點了穴道般呆滯的孫佳和,聲音猶如催眠,“你想知道是誰把攝像機放進你的臥室里的嗎?你想知道我是從哪里把它找出來的嗎?
這幾年你替他鞍前馬后,近來稍有嫌隙,他就準備置你于死地,孫副總,你可還覺得值得?”
孫佳和慢慢坐下,面色如死般沉寂,過了許久才喃喃道:“我早料到終有這么一天,無論什么后果都是我罪有應得,我不怪他……他也好,你也好,如今你們不都一樣?”
季梁將手里的存儲卡一分為二,二分為四“我對你的私事不感興趣,只要不鬧到臺面上,你就是要了她的命又與我何干?”
“季總”阿江帶著一絲焦急推門而入“您的電話,周小姐打來的。”
“孫副總,良禽擇木而棲,我等你再聯系我。”
季梁說完,起身就走。
門外一陣狂風乍起,飛沙走石,似是有雨滴落下來。他伸手探了探,開始只是一滴兩滴落在掌心,慢慢越來越多,越來越急。
一場暴雨肆無忌憚,像是天被誰捅破了窟窿。
阿江的車開得極慢,季梁掛了電話略一緊眉頭就被他收進眼底。
“季總,我仔細問過了,周小姐沒受傷。咱們去派出所辦個手續就可以把人領出來了。”
“知道,”季梁頭也沒抬的打斷他“看路。”
周一一月內兩次進了派出所,第一次是報案人,她被人給打了。第二次是嫌疑人,她和楊絮棠把別人給打了。
面對民警的詢問
周一臉上再云淡風輕,清醒過來之后自己都不敢相信。從小到大別說跟人動手,罵人的時候都絕少有。
“你們三個女人夠可以的啊,瞧瞧一個大男人被你們撓成什么樣了!”
“那是他活該,誰讓他在我店里打老婆。”
“他打老婆你們可以勸阻,可以報警。有你們這樣的嗎?幫著一起撕,是嫌事兒不夠大是吧!”
“在我的地盤,我就是這么解決問題的。像他這種渣男,護著綠茶婊情人打自己老婆,老娘見一次打一次。”
渣男一聽不樂意了:
“民警同志,你可聽見了。這女人就是個瘋子,上來就打,您看看,看看我這臉,哪里還有一塊好地兒……”
周一忙摁住差點跳起來的楊絮棠,示意她這是在派出所,若是再打一架今晚怕是出不去了。
安撫完才接著又道:“您這臉本來就沒什么用,我看趁早剁吧剁吧喂狗了事,省得出門再讓人笑話。”
“你……”
“你給我老實點,蹲下。”民警拍案而起,渣男啞了聲音,朝周一虛晃了一拳,到底也不敢拿她怎么樣。
周顯接完電話往回走,正巧趕上渣男虛晃的拳頭:“怎么著啊孫子,還想動手是不是?爺爺我陪你練練?”
周一嘆了口氣,扶了扶額頭。好容易摁下葫蘆又起來個瓢兒。一個一個的打架怎么就沒個夠兒。
“阿絮!”
眾人回頭,只見一俊朗男子急急過來,攬著楊絮棠細細看:“受傷了嗎?有沒有哪里受傷?”
周一卻是認得他的,她的記憶一向很好。季梁捏著她的手生疼的時候,她就見過他。
不是蔣一凡又是誰呢?
“我沒事!他傷不了我。”楊絮棠淡然一笑,手伸進他的臂彎里,半個身子都倚在他身上。
任誰都看得出二人的關系非比尋常。周一警惕性大增,拽了拽周顯的衣角。
周顯倒乖覺,如囈語般喃喃道:“你放心,我不是三歲小孩,喜歡什么東西就非要擁有不可。”
蔣一凡帶著律師,很快辦妥了繁雜的手續離開了派出所。
渣男和他老婆也一前一后離去,經過周一面前時那婦人一再致謝,畢竟有過一起薅小三頭發的情誼在,周一叮囑她一定要理智,切不可再沖動。
只剩她和周顯,二人坐在聯排的藍色塑料椅上,想著各自的心事,無言以對。
后來,在回家的車里,季梁一次又一次笑出聲來,她才知道當時的樣子傻極了。
“不是傻,就是……像放學后的幼兒園里,別的小朋友都被人接走了,只有我家的還乖乖的坐在那里,等著家長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