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殺了第一個人的，只知道對方對方的戰刀劈過來，格開，再回劈，血液飚起，對方就倒下了，類似的過程已經發生過幾次了，可自己身邊能站著的的人越來越少，而外面漆黑的夜色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
“啊！”從身邊響起的慘叫聲驚醒了陷入短暫失神的陸琰，滿身血污的林禮大吼道：“別愣著！”
陸琰沉沉喘息，應和道“是！”。
可沒等到他提刀再去鏖戰，可一聲尖銳細小的破空聲打斷了他，緊接著的就是林禮的悶哼聲，以及更多微小的破空聲——對方開始了新一輪的齊射。
夜里視線模糊，他看不清箭簇在具體的什么地方，可林禮大口咳出的血污告訴他傷勢絕對不輕，他只能稍稍拖著林禮往附近能充當掩體的尸堆后面暫時躲著。
“小陸，咳！”
“老林，老林，傷口在哪？我幫你把血止住...”
“沒用的，聽我說，咳咳，”
“你說，你說，”
“我死之后，你，咳咳咳，”林禮接著嘔血，極為駭人，陸琰大口喘息著，胸口每一次起伏都伴隨著濃烈的血腥味兒，“你，接過我的小旗位置，保護趙大人，”
伴隨著一道聽起來非常費力的，好似掙扎一般的吸氣聲，這個帶了他半年多的老小旗，咽下了人生中最后一口氣，而沒說完的話，也咽在了那口氣之下。
來不及再說什么訣別的話，弩箭還在四周落下，敵人還在推進，而周圍還在喘氣的自己人已經不足兩成了。
怎么辦？眼前擺明了就是死路一條，死守下去的結果顯而易見，可難道還能扔下趙知州不管？
“陸哥兒！怎么辦？你給個話啊！”楊平吼道。
“召集人手，我們突圍。”
“是！”得了命令，就如同有了主心骨，楊平當即將陸琰的命令傳遞下去。
此前領兵的鳳翔衛百戶大人與林禮都業已陣亡，陸琰自然成為了眼下的最高指揮官，他簡單清點了一下人數，活著的，還有比較完整戰斗力的，除了他與趙知州之外，共有五名錦衣衛，十六名鳳翔衛衛所兵。
“兄弟們，大家都知道，再這么下去，大家都是死路一條，”陸琰停頓了一下，消耗劇烈的體力使得他沒辦法像平時一樣連貫的把話說完，“突圍，咱們興許還能搏一條活路。”
四下沉默，這與死守此地聽起來并無太大差別，在有預先準備的，十數倍于己方的包圍之下突圍，難度有多大？
“現在還在夜里，分向突圍，還有機會。”陸琰補充道。
一名鳳翔衛的百戶見大家都不說話，便帶頭道：“此法可行，可是趙大人？”沒錯，這才是麻煩所在。
“趙大人跟著我一隊。”
“好。具體怎么分向突圍，大人有什么計劃嗎？”
夜色里，陸琰突然慘然一笑，但在昏黑的背景中，大家什么都看不到，“馬廄保存完好，我們帶來的馬已經休養足夠，加上驛站的馬，夠我們所有人用的了，咱們分四路，一路朝西，直接向西州城去，一路朝東，往玉門關去求援。”
“一隊朝北，逃出一段距離后，再迂回向東，回玉門關，一隊朝南，迂回向西州。”
“好，就依大人此法。”剩下的這唯一一個小旗點頭，剩下的鳳翔衛所兵也都跟著點頭同意，而錦衣衛們此時已經是陸琰的下屬，自然得稍稍維護自家長官的命令。
“小楊，李邯，商余，你們跟著我，去保護趙大人。”
“是！”
“其他人，自行結隊，分向突圍去吧。”陸琰的聲音有些落寞，他這句話是對剩下三個錦衣衛說的，鳳翔衛所兵已經跟著他們的小旗，去馬廄搶馬，迫不及待的要突圍去了。
得了陸琰命令，剩下的三人也都抱拳離去。臨危受命，自己資歷本就不足，情況又如此惡劣，人心不齊，也是難免的情況。
“大人，你快去牽馬，我去保護趙大人下來。”楊平主動將最危險的任務攬上身。
“不，不急。”陸琰平淡道，此時的他已經恢復了不少體力。
“不急？大人，那群崽子萬一一匹馬都不留給我們呢？”楊平語氣中帶著焦急。
“讓他們搶去吧，我們不突圍了。”
“大人你瘋了嗎？！”楊平難以置信的語氣。
“呵呵，小楊，你真的覺得，就這樣突圍出去，咱們能都活著？”陸琰譏諷的笑容，可惜楊平也沒看見。
此時另一個奉命跟著陸琰的錦衣衛，李邯，試探的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能不能活，就看咱們賭的對不對了。”陸琰仰頭看天，漫天星光，卻難有落輝。
驛館之外，戰馬的斯鳴聲傳響，馬蹄聲四濺，間雜著兵刃相擊之聲，濺起零星的火光，又很快撲滅，然后就是遠去的相互追逐的馬蹄聲。
“大人，他們分成三路突圍，已經攔下了大部分人，尚有幾人暫時逃脫。”
“哼，這都能讓人走脫了。剩下的人點火把，清查驛館。”正是那道巍峨的身影。
“是！”
一簇簇火光亮起，驛館周圍被照得通明，遍地的死尸，偶爾還有幾個活著的，悶哼著掙扎挪動，有鳳翔衛所兵，也有他們的自己人，很快就都恢復了平靜。
“報告大人，未曾見到身著官服的死尸，只找到了裝有官服的行李箱。”前去搜查的士兵很快回來，帶著一只裝著正七品知州官服的箱子。
給逃了？那道巍峨身影一愣，沉下臉來，怒道：“增派追兵，決不能讓他跑了！”
“是！”
他看向驛館之外，西北方向，那里的西州，是歸義軍內部爭議最大的地方，他們想要爭取到這塊地方，就決不能讓朝廷任命的知州安全抵達，等時間拖得夠久，他們就能做好充分準備，將西州這塊搖擺地域收歸囊中，所以，他們這才冒險圍攻驛館，力求悄無聲息地解決此事，可如今，人家連根毛都沒留下，就在他眼皮底下就溜了......
三個方向，希望天亮之后，能有一騎給他帶回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