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折劍
李曄的話讓嵇攻玉的心跌到谷底:“可惜朕已然并不知道它的下落了。”
嵇攻玉攥緊了衣袖,如果從唐帝口中都不能撬出霄壑劍法的行蹤,那自己付出的心血豈不是白費。
“以假亂真。”李昪忽而開口道。
室內(nèi)旋即浸入一片沉默中。
李昪的意思是先把白玉京那幫人先騙到賊船上再說。
他這主意倒出得不錯,但是最想得到霄壑劍法的,明明是了解種種內(nèi)幕的自己啊。
嵇攻玉暗自叫苦,自打來了長安,這一天天,活得可真夠憋屈的。
心里苦,就更餓了。她抬起頭有氣無力地喊道:“老板,上一份胡餅。”
這家小飯館自稱自個就是白樂天筆下“胡餅麻樣學(xué)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爐”之中的胡餅店。
她這一抬眼,余光里顯出一道碧色的痕跡。
攻玉下意識地回首去看。
丹嶂翠微鑲嵌在門框里,雨色空濛,氤氳出一幅幽然的畫卷。千萬點細(xì)針般的水滴奔飛而下,那男子著碧衣,執(zhí)紙傘,立在苔蘚斑斑的石階上,身形峭瘦,風(fēng)儀落落。
紙傘輕移,露出一張俊美無暇的臉。
飯館的小二繞到桌前,擋住了嵇攻玉的視線。
熱氣騰騰的油餅端上來了,看上去又酥軟又可口。
男子端坐在對面。
嵇攻玉將背上的布包裹遞給馮道:“你還能找到張承奉嗎?”
馮道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你也太小瞧我了,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到。
攻玉笑笑道:“你告訴他,這是郭子儀將軍當(dāng)年曾佩戴過的劍,倘若他愿意為唐帝效力,牽制回鶻軍,乃至助唐帝掃除閹豎,必有重賞。”
馮道持著布包的手一顫:“郭令公的劍?”
“陛下親口所說,至于真假嘛,我也不知道。”
馮道垂首。
攻玉低聲問他:“你瞧對面的人,究竟是劉季述的探子,還是白玉京的殺手。”
馮道說:“門主你多慮了……這種出場的人,定是白玉京中人。你們該打打,該聊聊,我先告退了。”
說完他直起身極不客氣,昂首闊步,目不斜視地溜走了。
馮道這么一走,嵇攻玉才注意到,偌大的飯館居然空空蕩蕩的,只有眼前這個男人了。
“客官,你要喝茶,還是喝酒呢。”小二上前。
“酒。”男子輕甩著傘上的雨滴。
“咱們這兒有‘寒雨芭蕉’,‘月照花林’,‘春風(fēng)不度’,還有最普通的竹葉青。”
“梨花春,冷胡突鲙,雕胡飯。”男子不緊不慢地說。
小二面露難色:“客官您說的咱們可沒有啊。”
“千面佛還是像原來那般千變?nèi)f化,穿上了尋常百姓衣服,便儼然一個平凡路人了。”男子拾起酒盅,疏懶一笑。
他飛起一腳,腿邊的椅子騰空而起,砸到門扉上,門被緊緊地掩住了。
“他當(dāng)然像小二了,因為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二罷了。”
穿著青布衫的老板從擺酒的架子前走過來:“少門主,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千面佛失蹤都多少年了,你要找的是我,何必找他的麻煩。”
“冷胡突鲙是我溫韜的拿手好菜,難為少門主還記得。”老板面無表情的說,“可惜這兒的確沒有梨花酒,只有一杯罰酒。”
嵇攻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段真的全程垮掉……
“姑娘,如今的局面,你想幫誰呢?”男子忽而看向嵇攻玉。
“誰更強(qiáng),我?guī)驼l。”嵇攻玉滿臉堆笑道。
“若是我們勢均力敵呢?”男子抿嘴一笑,繼續(xù)說道。
“誰人更多,我?guī)驼l。”
嵇攻玉伸出手指,示意他們有兩個人。
小二立刻慘嚎一聲:“我不是,我不是。”
嵇攻玉旋即抽出腰間纏繞的軟劍,軟劍如一條靈活的小蛇,向小二的臉上劃去。
“啪嗒”一聲,小二臉上覆蓋的人皮面具掉落在地上,現(xiàn)出和飯館老板一模一樣的臉孔來。
那一邊的老板泄下氣來,雙手扣住下顎往上一揭,他的臉上也佩戴著一層薄薄的人皮面具。
他抬起極蒼白陰柔的臉,眼中只有淡淡的倦怠之色:“少門主還是慧眼如炬。”
方才男子指的千變?nèi)f化的千面佛,其實是他。
“你們一個掘人陵墓,奪人財產(chǎn),一個專扒人皮,假飾面孔,如此陰損,卻坦然地隱匿在這車水馬龍的市井之間,當(dāng)真膽大。”男子道。
專扒人皮,假飾面孔的應(yīng)當(dāng)是千面佛,那掘人陵墓,奪人財產(chǎn)的就是那名為溫韜的人了。
“陰損?”溫韜嗤笑道,“慕庭燎啊慕庭燎,你同你那義父真是比親父子還親父子,卸磨殺驢,落井下石的手段果真學(xué)得活靈活現(xiàn)。我再怎么樣從前也是白玉京的人,當(dāng)年慕山鶴屁都不是,要不是我給他盜來秘功心法,寶劍金珠,他豈有今日的榮華富貴,赫赫名聲。”
想不到能聽到如此精彩的秘聞,只是這等事聽到耳朵里,八成是活不下去了吧。
嵇攻玉頓感頭疼,開口道:“那你們也不能打著白樂天的旗號賣胡餅,這不是弄虛作假嗎?”
慕庭燎居然還替溫韜辯解了一番:“此言謬矣。他盜得了墓,自然也盜得了別人家的家傳秘法。”
千面佛忽然開口,他的聲音活像被捏著嗓子的小鬼:“這位姑娘,我見你武藝非凡,你若能替我們二人擊退這小子,錢財絹帛,你盡管索取。”
攻玉聞言莞爾一笑:“勉力一試。不過在下可不是為了你們二人,在下只是想和白玉京號稱刀劍雙絕的慕庭燎切磋一番。慕兄,若是我贏了,你的白玉京能不能歸我管啊。”
慕庭燎道:“那若是在下贏了呢?”
“聽?wèi){你的處置。”
“若是在下僥幸贏了,姑娘你要拜我為師。”
拜師?嵇攻玉嘴角一勾:“一言為定。”
手中的軟劍急轉(zhuǎn)如云霧翻騰,裹挾著森寒的殺氣奔向慕庭燎的咽喉,她已然使用了霄壑劍法的“天河夜轉(zhuǎn)”。
慕庭燎不疾不徐地從襟袖中取出一枚玉劍。
疾風(fēng)快雨拍打著門扉。
泥爐上煮茶的水開了,霧氣上涌。
“咔”。
只不過一招而已,嵇攻玉便聽見軟劍折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