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遲簡不知道的是，當初知道她的身份后又看見她從走廊那端走來，在司南心底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他幾乎當場就想證實她的身份——

　　好在理智及時拉著他，這樣未免太過莽撞。

　　從一起吃飯開始到結束，他從未開口提及一句，事后又去暗網，追蹤Knight歷年的足跡，——Knight本身技術出神入化，自然不會留下痕跡，在億萬數據流中宛如透明的風，什么也不會留下，所以他從曾經和Knight交過手的黑客入手，這才堪堪搜羅出幾縷有用的信息——驗證了好幾番，這才確定，腦中激動的眩暈才慢慢停息，逐步恢復平時的冷靜。

　　司南的眼眸中極快的劃過一絲柔色，轉瞬即逝。

　　他望著遲簡越走越遠的背影，抬腿跟了上去。

　　*

　　昆楚玉不在廚房，姜陽碩自然也不會去廚房觀光，兩個人一起將餐具擺盤，簡單的收拾了一下。

　　說是打掃，其實傭人走之前已經把家里徹徹底底打掃了一遍，很干凈，基本上沒什么需要清潔的地方。

　　女子細嫩白皙的手剛把一枝紅梅插在瓷瓶里，就聽見不遠處姜陽碩含笑的聲音，“楚玉，你家的酒不少啊。”

　　沒有著急回答，如暖玉雕刻的食指微微扶正花枝，昆楚玉才起身走過去。

　　姜陽碩正站在和墻面連接的酒柜前，一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打量：這面紅木酒柜可以當做一層玄關，不同的格子紅酒各異，雖然沒有價簽標明，但即便是外行，只消看一眼瓶子，就知道價格不菲。

　　姜陽碩顯然不是外行，嘖嘖嘆道：“簡直是頂級酒品收藏展覽會。”

　　嘯鷹的赤霞珠干紅、白雪香檳“沉默之船”、拉菲古堡干紅葡萄酒、滴金酒莊貴腐甜白葡萄酒……隨意游走的目光在第七層停住了，輕輕喃出一句，調子輕快，“Romanee-Conti。”

　　如果將拉菲比作LV，那么羅曼尼?康帝就是當仁不讓的愛馬仕——

　　一提起法國的紅酒，都會想到出產于波爾多的拉菲，國內一瓶07年的拉菲要賣到上萬，然而站在羅曼尼·康帝身邊，拉菲即刻淪為大眾品牌，黯然失色。

　　注意到他的視線，昆楚玉輕聲解釋道：“這些是爸爸隨意買回來的，有你喜歡的開幾瓶也無妨。”

　　其實都是昆丁山專門買回來，讓昆楚玉學習如何品鑒的。——這對于豪門世家來說是必修課，倘若在晚宴上品不出酒，出什么差錯，可就貽笑大方了。這也是需要學習的科目之一。

　　說實話，昆楚玉并不喜歡這樣，但繁瑣的秩序禮節正是貴族豪門自命不凡彰顯身份的資本，她身在其中，理當端起架子。

　　時間久遠，這些儀態已經鐫刻在骨子里了，歲月沉淀后品酒也顯現出非同尋常的趣味，心情好的時候她會小酌一杯。但大多數時候，這面酒柜總無人問津。

　　聞言，姜陽碩摸了摸下巴，笑語盈盈，“那我可不客氣了。”

　　年夜飯怎么可以沒有酒呢。

　　取出那瓶羅曼尼?康帝，瓶身略顯冰涼，他細細看了半晌，“是個好年份。”

　　稍微懂點兒葡萄酒的都知道，1990年份絕佳，該年的釀品出類拔萃，散發出玫瑰花瓣、牛肉干、海鮮醬和覆盆子等多種花朵和陳釀類風味，入口順滑，余味悠長，只觀其色澤，便可稱一聲卓越。

　　曾被《紐約時報》評為“世界最具影響力的葡萄酒評論家”的Robert Parker和亞洲葡萄酒大師Jeannie Cho Lee MW都給該款酒評滿分。

　　這是法國毋庸置疑的帝王之酒，年均產量極其稀少，僅有5500瓶，根本不夠那些有心購買的億萬富翁瓜分。

　　不僅價格遙遙領先于其他名酒，它還是是葡萄酒收藏家和投資家爭相搶奪的資本，因為它的身上蘊含著豐厚的投資回報。

　　遲簡剛端著鍋出來，就看見姜陽碩手里拿著幾百萬，一邊翻來覆去的看一邊敲定了，“那就開這瓶。”

　　遲簡：“……”

　　挺自來熟的。

　　簡單的六菜一湯，每人兩雙筷子兩把湯匙，加上最中間的火鍋，熱氣騰騰，伴隨著遠處壁爐火炭的嗶剝聲，這座空蕩蕩的豪宅似乎添了幾分人氣兒，活過來一般。

　　影壁上放著春晚，但基本沒人看，四個人圍坐一桌，一邊吃飯一邊隨意地聊些生活瑣事，倒也顯出幾絲溫馨和睦。

　　姜陽碩致力于傳授昆楚玉吃帶魚的技巧，小葉紫檀刻金紋的筷子輕輕巧巧的夾著一塊金黃酥嫩的帶魚，一半已經空了，露出整整齊齊一排次，“這樣，先輕輕咬，再整一條撕下來……”

　　但顯然徒弟的天賦沒有他想象的高，望著小碟子里一堆小碎魚刺，昆楚玉搖了搖頭，“算了，我學不會。”

　　她不擅長處理多刺的食物，尤其是帶魚和秋刀魚。

　　剛想叫遲簡幫忙，盤中的帶魚已經被姜陽碩用公筷夾走了，“好吧好吧，我來。”

　　語氣雖然有些無奈，但含笑的雙眸可不會騙人，鳳眸中流光溢彩，似乎被燭火點燃，涌動著不可言說的美麗。

　　不多會兒，魚肉碼好重新放在昆楚玉的盤子里，姜陽碩的嗓音很輕快，裹著顯然意見的溫柔，“吃吧。”

　　昆楚玉被他好似對待小孩子的態度弄得面帶輕緋，睫羽微顫一下，道了個謝，安安靜靜吃魚。

　　咸香酥嫩，回味無窮。

　　姜陽碩單手支著下巴，笑瞇瞇道：“不用跟我客氣呀。”

　　他已經喝了兩杯酒，眼神明亮如銀河，唇上還帶著些許紅酒漬，潤得那唇隱約透了絲嫣紅的媚，水亮亮的，性感的引人恨不得俯身親上一口，嘗嘗究竟是什么滋味。

　　眼見姜陽碩明晃晃的招搖勾引，遲簡低聲對司南說，“等會兒他醉了你負責善后。”

　　司南：“……”

　　“不會這么輕易醉的，”司南說著給她夾了一筷子蛋餃，“聽說這個寓意招財進寶。”

　　聞言，遲簡的眸中晃過一絲驚訝，笑了，“做功課了？”

　　她做的都是本地人的家常菜，過年的年夜飯也有特殊的寓意，肉圓象征團團圓圓，帶魚表示年年有余，還有蛋餃，雞汁長庚菜，如意黃豆芽等。

　　司南微微頷首，“略知一二。”

　　吃過飯，昆楚玉和遲簡帶著兩位客人在家里轉了一圈，簡單做了一些介紹，東道主做的很到位。

　　當看到二樓大樓梯處一比一仿制歡樂女神像脖頸上掛著那條金光閃閃的太陽神項鏈時，姜陽碩挑了挑眉，有些吃驚，“沒想到這條項鏈在你家。”

　　“大概五年前吧，”昆楚玉轉頭求證遲簡的意見，得到肯定后便微微點頭，“佳士得拍來的。”

　　司南走進，仔細端詳了會兒，又退開了，雖然這條項鏈難得一見，但他興趣還是缺缺。

　　姜陽碩搖了搖手里的手機，征求道：“我可以拍一張嗎？”

　　這沒什么不可以的，但昆楚玉奇怪的一點在于，“你喜歡？”

　　對方面上的表情在怎么看都有一種壞笑的意味。

　　“不是我，”姜陽碩很快拍完，唇邊漾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我得吊吊人的胃口。”

　　昆楚玉：……果然在想什么壞事啊。

　　時候不早了，她把二人送到門口，看著電梯的數字一個個攀升，姜陽碩無限惆悵，“唉，聽說附近有個溫泉不錯，還想去泡泡呢。”

　　司南和他拉出一段距離。

　　遲簡靠在一根金色的柱子上，雙手抱臂，幾不可見的挑了挑眉。

　　“不早了，回去吧，”昆楚玉揮了揮手，“謝謝你們，我們開學見。”

　　姜陽碩撇了撇嘴，還想再說什么，但柱子邊傳來嗖嗖的冷氣，司南拉著他大步往電梯里進，于是只得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頭，“楚玉，我真的走了……”

　　昆楚玉維持著面上的淺笑，“走吧走吧。”

　　電梯里，姜陽碩有些苦悶，“怎么感覺楚玉很希望我走似的？”

　　“神經還不算粗，”司南抬腕看了看表，淡聲道，“十一點了，你打算賴到多晚？”

　　姜二少嘆了一聲，他也就是嘴上說說，連夜飛回帝都的計劃不能變，不然親哥立馬變仇人，提刀嚯嚯向自己的脖子，這次來也是讓唐棠姐說了情。

　　打了司機的電話，他開始關心自己兄弟了，“怎么回去，我叫人送你？”

　　“我定了機票。”

　　“順路嘛，”姜陽碩愉快地決定了，“我們一起走，給你看看我新買的魅影。”

　　司南置若罔聞。

　　他這副模樣姜陽碩也習慣了，想了會兒，笑意漸生，“說起來，你會同意過來我還挺吃驚的。”

　　他知道什么話對司南管用。

　　果然，司南聞聲輕飄飄掃了他一眼，率先踏出電梯，“你驚訝的事不少。”

　　姜陽碩哈哈大笑，望著前面的背影跟上去，心情更加舒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