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朝陽卻知并不是如此。
當年圣上避雨是假,誤入藏書閣是真。
當年圣上微服出宮,被人暗算命懸一線,本想向丞相求救,卻不料丞相去了城外的寺廟為先丞相夫人做法師。
守門小廝看到渾身是血的人,也是嚇了一跳,怕惹上禍端未應聲。
在圣上絕望之際,楚輕塵剛好外出回來,看到命懸一線之人,連忙命人抬了進去,并細心照料。
當時七歲的楚輕塵還小,還是怕血的,卻還是救了他,后來圣上清醒時也有問過她:“既然怕,為何還要救我?”
她只是回答道:“不說我娘親頭七之日不想有人死去,單是你在丞相府門口渾身的血擋了我娘親的回魂路這一點,還是要救的,若是娘親回不來,你就不用走了。”
圣上也聽說過,丞相有一兒一女,兒子是丞相長兄的獨子遺孤,女兒是與一民間女子所生。
當年的丞相還不是丞相,只是一個讀書郎,但楚家也算是當時的名門大家,不愿楚毅娶個普通百姓為妻,逼得楚毅與楚家斷了關系,再無來往。
好在楚毅爭氣一舉奪魁,迎娶了楚輕塵的母親風沉珠,后來圣上登基時又被升為丞相,得一女取名輕塵,萬般寵愛,只因女一句:想要讀盡天下書。便是要兩袖清風,變賣家產也要蓋個星辰院,如今看來絲毫不假。
過了幾日,圣上身體好的差不多了,便在星辰院里轉了轉,看到寺廟塔形的閣樓便走了進去,而這閣樓便是星辰院里的藏書閣。
藏書閣是丞相花大價錢讓高僧以八卦原理建造的,一般人進入猶如走進迷宮一般。
圣上進去后,便在其中轉了許久。誤打誤撞的進入了,藏有樓層樓梯的那扇門,上了頂層才有了后面的事。
而皇上與太后為了彌補對風沉珠的內疚遺憾,便想把最好的都給楚輕塵,想把她留在皇宮撫養。楚輕塵當時雖是認了身世,對他們卻依舊疏離的很,只是把手上的鐲子摘了下來,放到太后面前道:“就算我娘親是太后親生女兒,圣上的親妹妹,也與我無關,我只知,我是楚毅的女兒,丞相府大小姐,皇宮雖好,身份雖好,也不想做宮中的金絲雀。”
“娘親并未享受宮中半點榮華,也未動用公主半點權利,與爹爹從清貧如洗直到現在,娘親教會輕塵的就是靠自己爭取、努力。”
“娘親生前說,自己找了親生父母二十載從未放棄,只想報答生育之恩,可有了爹爹和輕塵后卻從未想過離開,現如今娘親離世,爹爹只有我了,若皇上、太后娘娘非要輕塵留在宮內,不如就當從未見過我,從未進過藏書閣!”
此話一出,當時在場的人跪了一大片,丞相更是直呼:“恕罪!”
只有楚輕塵一臉倔強的站著。
而太后和皇上卻紅了眼眶。
三公主龍瀟瀟要比楚輕塵大上一歲,從小在太后膝下長大,錦衣玉食,又是宮內唯一的小公主更是被寵的刁蠻任性,稍微有些重話,便會哭鬧個不停。
皇上自兄弟相殘奪位之爭后,膝下皇子也逐漸長大,更是注重親情,而楚輕塵的倔強懂事,卻讓皇上和太后心里更是愧疚難當,心疼得緊。
當即,皇上便擬了一張圣旨放在御書房,以后有楚輕塵所在之地,便無君臣只有家人。
這份殊榮獨此一份!
飯后,龍傲天再三叮囑,明日讓楚輕塵到宮里去看太后后,才返回宮里。
本想回星辰院的楚輕塵卻被自家老爹叫住了。
“塵兒,你可還記得你夜伯伯?”
“夜伯伯?夜伯伯與爹爹是摯交好友,又帶我極好怎會不記得呢。”楚輕塵印象中夜伯伯是極好的,是楚毅的至交好友,也是天下首富,總是慈善和睦的笑著,對她甚至比親生的還要好上幾分。
“對,你夜伯伯的兒子前幾年中了毒,一直用藥吊著渾渾噩噩的,他這兩年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當年你夜伯伯沒少幫助我們家,你去學藝時他還時常惦念你,你現在既然回來了,不如隨我去看看他,可好?”楚毅說起至交好友還是不由的嘆了口氣。
“中毒?怎么會中毒了呢?一直沒解嗎?”
前幾年中的毒……夜瑾暮,在她的記憶中,是那個兒時在她的藏書閣里面放火,在她喝的水里放鹽,在她頭上撒土,在她秋千上放蛇,為了贏和她的賭約,別人兩三年才能學會的劍法,他三個月便學會了,這樣一個桀驁的幼稚鬼,她想象不到如今他是何等模樣。
“哎,毒,本是下給你夜伯伯的飯菜里的,瑾暮誤食了。這幾年各處尋醫問藥都沒能治好,說是……說是活不到明年了……眼看你夜伯伯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卻幫不上什么忙……”
說到這時,她突然意識到五年不見,爹爹似乎也老了不少,明明三十多歲的年紀,竟依然生出了白發。
“爹爹,您先別著急,總是有辦法的。明天我去見過奶奶就和你一起去看夜伯伯。”
“嗯,你一路也勞累了,早點休息吧。去吧。”楚毅在她的頭上輕輕的拍了兩下。
心頭思緒萬千,楚輕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心里悶悶的,直到天微微黑了,才走到星辰院。
“主子,你終于回來了,這天都黑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去前院找你了。”朝陽一臉的急切,要不是知道在這丞相府主子不會有什么危險,她早就沖出去了。
“發生什么事了嗎?”楚輕塵這才反應過來。
“缺月回來了。”落日干脆利落的說著。
“人呢?”楚輕塵緩緩坐在窗前,有意無意的看著暗處。
落日倒了杯茶,回答道:“已經走了,他說已經處理完了,閻羅的人已經出去了,枯藤的人也早已進入了宮內,只是,這京城內還有兩股龐大的勢力盤旋著……”
“京城關系錯綜復雜,我們不急,我只在意我在乎的人平安與否……”說到這她突然又想起來那人,便道:“今晚守著,我出去一下,讓殘月先去群星樓呆著。”
“好的”落日應道。
“那,主子,外面那些人要處理掉嗎?”說著朝陽也無意的掃了一眼院內。
楚輕塵無奈的搖了搖頭:“不用了,應該是爹爹和皇上爹爹派來保護我的,不妨事。”
想當年她說那些話是真的不想和皇家扯上一丁點關系,沒想到卻讓太后和皇上更加的堅信自己的決定了。
當無意間看到太后熟睡中,流著淚喊著自己娘親的名字時,她也就釋然了。不管怎么說都是血親,娘親在世時便時常念叨自己的親生父母,想要報答生育之恩,就當完成娘親遺愿了。
夜色漸漸深了,楚輕塵換上一身夜行衣,小心翼翼的躲過府上的暗衛,按著腦海中的街道找到夜府。
看著錯落有致的院子,楚輕塵懊惱的拍了拍頭,忘記先問下那家伙現在住在那個院子里了,正在犯難是一陣咳嗽的聲音傳來。
順著聲音來到門前,她卻不敢進去了。那咳嗽聲一聲接著一聲,咳得撕心裂肺,好似要把所有器官都咳出來才好受一些。她在想,若他知道是她可否會怪她?他那么驕傲自戀的人,肯定不愿讓人見到如今這幅模樣吧……
房里的人咳嗽聲漸漸平息了些,喊道:“門外是清風嗎?咳咳~進來吧。”
房門打開的一瞬間,撲鼻而來的不是他最愛的木槿花的香氣,而是濃郁的藥香。
楚輕塵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借著月光她能清楚的看到床上的人兒,側著身子朝里躺著,身上的被子蓋在半腰處,頭發披散在床邊,隨意搭著,露出的身形早已消瘦的不成樣子,身子微微顫抖著,抑制著咳嗽的沖動。
“清風,幫我倒杯水吧,咳咳,你沒事也早點休息吧。”
身后的人,還是沒有動靜。夜瑾暮皺了皺眉,意識到身后的人不是清風。若是清風進門時便會問他身體如何,不會連他說話都不理會。
正當他翻身之際,身上多了一絲重量和溫度,耳邊傳來的話也讓他怔住了。
“野貓子,讓你以前欺負我,現在遭報應了吧。”楚輕塵半摟著他,眼淚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轉,要不是有些哽咽在里面,別人真會以為她笑的很得意呢。
“今日剛回京,晚上就來我房中,就這么迫不及待的……咳咳咳咳咳……”一陣咳嗽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
楚輕塵連忙喂他吃了顆藥丸,本怕他不吃想說什么的時候,夜瑾暮已經咽下去了。
楚輕塵幫他翻了翻身,笑道:“你就不怕我下毒啊。”
夜瑾暮蒼白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一絲笑意。吃過藥丸后嗓子舒服了些,便說著:“那你盡管來。”
“就會貧嘴。是不是得罪的人太多了,所以被折磨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嘴上雖然嫌棄些,手上卻給他把著脈。
“哎,不就撐著你回來給我瞧瞧嗎?”夜瑾暮看著她認真的樣子,不由得勾了勾唇。
想起當年他貪玩闖進藏書閣里,弄亂了她的藥材,本以為她會哭,沒想到卻是被她拿著銀針硬生生在他身上扎了幾針。
還有,他在她的秋千上放了蛇嚇唬她,她被嚇得兩天沒敢出門,第三天便來了他家里,把他養了許久的鷹給烤了,走之前還在他屋子里放了好幾條蛇。
等等,等等……
“那么多名醫都沒有解開的毒,你怎么就知道我能治好?我要是不回來呢?”楚輕塵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又嚴肅的問著:“知道誰下的毒嗎?”
“嗯。”夜瑾暮點了點頭。
“誰?”一瞬間楚輕塵眼中寒光乍現,猶如寶劍寒鋒讓人不寒而栗!
“無妨,已經死了。”夜瑾暮薄唇輕啟,卻透著絲絲涼意。
她冷呲一聲:“死的倒是輕巧,你卻在床上躺了幾年。”
夜瑾暮輕笑道:“這不是有你嘛,兒時別家姑娘看的都是名著詩集,你讀的卻是各種醫書雜記;人家學的都是歌舞女紅,你呢?都是些機關和醫毒之術。又去了炎雪山幾年,怎么也比那些所謂的神醫靠譜不是?”
“你體內有三種毒,前兩種還好解些,只是這最后一種毒,難解,還要研究一下。”楚輕塵白了他一眼,又道:“我在炎雪山上學的也不過是道法自然和陣法之術。若我不回來你等死不成?”
“自然不會,從小就知道你醫術好,我這不是打算這幾天你要是在不回來,我就讓人送我去炎雪山找你。這不,我還沒去,你便已歸,是不是心有靈犀?”夜瑾暮測了測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看著她。
“醫術好又如何,還不是沒有治好娘親。”楚輕塵眸子一瞬間的暗淡下去,又道:“沒去找白神醫?”
兒時母親身子便不好,她苦讀醫書,鉆研各種醫毒之術,卻還是沒能治好自己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