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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野

紅箋小字

擇野 荒植 3256 2020-03-21 01:11:16

  李承翊回到家后,走進院子,看見李承玄坐在大理石桌上等著他,二人相視一眼,他就知道他為何事而來,他就知道了他無功而返。

  “沒見著人嗎?”李承玄雖然心中已猜到了,但還是希望自己想錯了,做最后一點掙扎。

  李承翊搖了搖頭:“連個人影都沒見著,聽錦樓老板娘的意思,壓根沒在店里見過這個人。”

  李承翊沒有提廣德票號的事。

  “爹!”一個垂髫小兒從院外跑進來,步子有些懵懂不穩,眉眼間都是稚嫩與天真。穿著淺灰色衣裳,頭上綁了同衣色絲帶。

  “阿詮,你怎么過來了?爹在和二叔談正事兒。”

  “什么是正事啊?”阿詮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父親,李承翊看著侄子,不自覺地笑了,把阿詮拉到自己懷里:“阿詮,正事兒就是二叔在和阿爹商量要不要給阿詮做一把雕木劍。”

  阿詮聽了雕木劍咧開嘴鼓起掌來:“阿詮喜歡這個正事兒!阿詮喜歡雕木劍!二叔給我做!”李承翊見阿詮笑,寵溺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李承玄見他二人如此親密,也露出了不常有的笑容。

  “阿詮該睡覺了,去找娘吧。”

  “阿娘被祖母叫去了,我睡不著,才來找爹。”阿詮舔了舔嘴唇,看著父親說,此時的男孩兒突然有些安靜。

  李承玄也不說話了,李承翊見兄長如此模樣,便知道他心里所想了:“噢,阿詮是娘親不在才來找二叔這文淵閣找爹爹的啊!”

  本想讓大哥別那么緊張,打個趣兒活躍氣氛,但此時的三尺之冰顯然沒有那么好融化。

  “大哥,別擔心,這么多年過去了,孩子都這么大了,母親不會為難大嫂的。”李承翊見開玩笑沒用便正經起來說道。

  李承玄本就習慣端著一張嚴肅的臉,聽了這個消息,臉色顯得更是凝重。

  “我還是去看看吧。”

  便帶了阿詮往母親院里去。

  李承玄離開后,李承翊便又開始回想廣德票號的事情,想到林虔的話,也覺得這其中有幾分古怪,便決定明日去探探虛實。

  李承翊回屋寬衣,準備安置,解到內襯事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來,李承翊一動不動想了幾秒,便急急扣上紐扣披上外衣,騎了馬往東街來。

  深夜了,東街上空無一人,剩長明燈還亮著。

  踏雪奔走在街頭巷尾,馬蹄濺起了月色,染在李承翊的衣角上。

  不一會兒便到了廣德票號門口。

  竟然夜不閉戶。

  李承翊暗暗探頭看見里面,看那人行為舉止果然是盲人,在柜臺上撥動著算盤,噼噼啪啪的聲音在靜謐的夜里格外刺耳。看見里面只有一個人,又張望了四周,見沒有人影,終于放下心來。

  想著都到這兒了,且晚上人少眼不雜,便想進去看看,剛跨上一級臺階,屋里的人眼睛偏了一偏,街角突然有了動靜,李承翊被吸引了眼睛,一只貓從房后跳了出來,又跳進黑暗里。

  這邊林虔在屋里輾轉反側,掙扎了半個時辰,還是忍不住掀開了被子下了床,傾愉閣的女使們知道姑娘睡覺脾性,晚上也不整夜守著,后半夜便撤的只剩院外的幾個,且也是迷迷糊糊的。

  林虔穿了衣服輕手輕腳地便出了傾愉閣,又從西園那處矮墻出了林,那是林虔慣常溜出去玩兒的地方。

  李承翊走進了廣德票號,記得林虔的話,李承翊進門故意放輕了腳步聲。

  “公子,存銀還是兌票?”那盲人賬房立馬說道。李承翊聽見這句話便更留意自己的舉止,打量了這個店鋪的陳設,確為梁國制品不假。

  “我沒有銀要存,也沒有你們家的存票。我是在街上溜達,看見你們店開著門,便進來看看,這么晚你們不閉店門,是要做什么生意?”

  “嗐,做什么生意啊,這是我們店的規矩,夜不閉戶。”李承翊見他如此回答,也不知如何問下去了。

  “賬房,我要兌票,我母親突感重病急需要用錢,我跑遍了滿街的票號都沒有開門的,還好找到了這里!”一個女子急慌慌地跑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張紙,定睛一看,紙上大大的“榮順票號”,抬頭一看,這女子正是林虔,李承翊微張的嘴唇被腦子飛速運轉壓了回去。

  “姑娘別急,將您的兌票給我看咳咳...”那賬房自覺錯言立馬改嘴。

  林虔將兌票遞給他,那賬房先生摸了摸兌票,說:“對不住了姑娘,這不是我家的存票,我們不能給你兌。”

  “這怎么不是!這是家父先前在北地討生活時存下的一點銀子,是許多年前的事兒了,現今家母患病,才兌出來應急!你一個看不見的,怎么知道這是不是你家的存票!”

  “姑娘,我們票號的紙是特采的箋紙,棉繭制品,色白如綾,堅韌如帛,發墨清晰,摸上去不同于常見的紙,姑娘這張確實不是我們店的。”

  林虔心下有了數,“你們難道不是榮順票號嗎?”

  “姑娘,你來錯了!這兒不是榮順票號,這兒是廣德票號!”聽了林虔上一句,李承翊知道了林虔的意思,便如是說。

  “噢,還真是,”說到這里林虔還退出去看了一眼匾額,“對不起對不起我找錯了,我再去看看還有沒有榮順票號的分號開著的!”

  二人出了店鋪,回想著剛才的情境。

  “看來確實不是個簡單的鋪子,但那賬房的表現又顯得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我也覺得是,普通人聽到北地,應該會撇清關系,他卻反倒和我們說那箋紙,他說的那種箋紙,平民百姓或許不知道,我在北地待過,那就是梁國的特造紙,他卻像吐墨似的近乎全盤托...”

  “臭丫頭!”李承翊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臭丫頭還真是你啊!我大老遠看著就像你!你怎么大晚上的在這兒啊?”齊維從一家酒樓出來,從剛才東街走出來,行至西街,勾欄瓦舍多了,燈火也多了。

  “你怎么大晚上單獨和男人在一塊兒啊!二公子,你不知道這樣會壞了她名聲嗎?”齊維興師問罪。

  林虔幾次想插話都沒找著縫隙,好容易他停下來了:“喂喂喂,你嗶嗶啦啦半天,我在哪、和誰你管那么多呢!”

  “我是為你著想,你個沒心眼兒的。”齊維嘟嘟嚷嚷。

  “你又在這兒干嘛?”林虔看了看后面——千春樓,“噢,又來喝花酒啊?”

  “怎么?你不開心啦?那我以后不來了怎么樣?”齊維打著趣兒。

  “咳咳——”李承翊憋了半天,眼睛始終落在林虔身上,不去看齊維,“該回家了,送你回去吧。”

  “這么早回什么家啊,這兒有一家酒館,菜色非常不錯,怎么樣,臭丫頭,餓不餓?”林虔摸了摸肚子,看了看李承翊,見他沒有要在這兒吃飯的意思,“不了不了,太晚了,還是回家吧。”偏它不爭氣的這個時候咕咕響了,林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齊維則是噗嗤一聲。

  “餓了?”

  “嗯。”

  三人便往酒樓里來。

  “臭丫頭,這兒的荷葉卷天下一絕,一定得嘗嘗。”林虔聽見有好吃的便什么都不記得了,就向齊維身邊挪了挪,和他一起看那本菜單。

  佛手金卷、蓮蓬豆腐、奶汁魚片、甜醬蘿葡...

  林虔看得舔了舔口水,齊維也樂得其中。

  上齊了菜,林虔便動起了筷子,李承翊只喝了幾口酒。

  “這個好吃!”“好吃吧!我就說特別好吃,我還知道其他館子,下次帶你去!”林虔一臉期待地頻頻點頭。

  砰!

  李承翊將酒杯一擲,兩個人的眼光不約而同地來到了李承翊身上。

  李承翊才突覺自己使的勁大了些,他也不知為什么使的勁就大了些,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說出后來那些話。

  “你今天怎么突然跑來東街?”

  “我還不是怕你一個人偷偷跑來,被我猜著了吧。”

  “你為什么怕我一個人來?”

  “擔心你啊,就來看看你。”李承翊低頭笑了。

  將軍府里,李夫人坐在高椅上,阿然站在廳前。李夫人自那天從徐娘子那兒回來后,心中便一直有氣,準確的說,這么多年,一直有氣。

  “前幾日承玄感了風寒,阿詮又鬧覺,母親母親不行,妻子妻子不像,你成天都在忙些什么?”李夫人沒有了平日里的平和,臉上燃起幾分怒色,阿然站著一直點頭:“是,母親,是兒媳做的不好,考慮不周到。”

  “你什么做的不好,什么考慮的不周到?”李承玄從門外走進來,邊走邊說。

  “母親,兒子風寒已經好了,是兒子自己晚上著了涼,跟阿然沒關系。”李承玄替阿然開脫,阿然拉著他讓他別說了,李承玄卻不住嘴,說得李夫人心里有怒氣卻不好發作,只得讓李承玄帶了阿然回房。

  “其實你不必來的,母親是因為...才心里有氣,左右不過說一頓罷了。”

  那年,李承玄同父親爭辯無果,倒被父親關了禁閉,眼看出兵在即,李承玄無可奈何,在帳篷里想了整整幾個日夜,終于痛下決心。

  李承玄向父親認了錯,重執調兵之權。

  那天晚上,南朝先發制人出三千兵偷襲梁軍,本該按計劃將梁軍引向烏疆,南朝早早派人透露假消息給梁軍,烏疆與南朝為盟,加上烏疆之女阿然頻頻往來南軍陣地,不免惹得梁軍猜疑,本是一場必勝無疑的仗。

  李承玄卻在最后關頭將梁軍引向南軍營地,致使兩軍交戰,傷亡慘重,李承玄也身受重傷,保住了性命卻斷了仕途。

  “好在保住了你。”這是李承玄重傷昏迷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是我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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