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身上的那兵的鮮血冷卻幾乎開始凝結時,宋鈺的大腦才嗡嗡作響地開始運轉。
身上感受到涼意,大約是這夜風太冷,又大約是,自己剛殺了人。
艱難地推開身上的兵,他順勢躺在地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宋鈺舉起右手,捻了捻手指,在黑夜中感受著血的粘稠,漸漸地從指間到手臂到整個人,都忍不住戰栗起來。
她緊咬著嘴唇,極力讓顫抖的自己不發出恐懼的抽泣。
此時的茅草屋,仍然寂靜無聲,沒有一個人來看看發生了什么。
但那一聲嘶吼,卻是實實在在引來了看守的人。一小隊人很快舉著燈籠,向茅草屋過來了。
當士兵們點亮茅草屋,粗暴地踢醒那些裝睡的人們時,大家驚訝于眼前的一幕。
宋鈺抱住自己的雙膝,蜷縮在草堆上,身下的草堆被血浸染成紅色,身邊的士兵倒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人們發出驚嘆聲時,宋鈺抬頭一眼便看到了蘇娘。
蘇娘的眼里滿是驚恐。
宋鈺艱難地站起,擺著兩條仍在顫抖的雙腿向蘇娘走了過去,右手仍緊緊握著那根樹枝。
蘇娘并不清楚,宋鈺已經從那兵的口中,知道是自己下的藥,她仍然關切地站起來去扶宋鈺,關切地問她這是怎么了。
“蘇娘,你今夜問我,是什么原因流放至此。我可以告訴你。”隨后宋鈺提高了音量,死死盯著蘇娘,“是命案,皇家的命案。我殺了皇孫,被流放至此,你聽明白了嗎?”
蘇娘分明看見了宋鈺眼里的兇狠,這已經不是幾天前初見時,低頭對自己微笑的宋鈺了。
她必然是察覺到自己做了手腳,所以此時是在示威。
蘇娘手腳冰涼,她看見了宋鈺手上的木棍,想著,那應當是殺死士兵的木棍,下一刻,會不會也插進自己的脖子。
好在那群士兵并不在看戲,查驗確認了那兵死去后,便抬走了,領頭的一聲“拿下!”,兩人沖上來架住了宋鈺。
“去請許司長。”
許流風著了斗篷過來的時候,宋鈺正被綁著跪在地上,低著頭,面目難辨。
許流風到了現場,問了幾句便知道發生了什么。
軍中生活很是乏味,士兵們饑渴難耐的時候,喜歡拿女囚發泄。
此事時有發生。
更因此衍生出了一條產業,那個沈姑姑便是牽頭人。
沈姑姑原是遙城當地的一個風月樓的老板娘,因為樓里的姑娘出了命案與她有關,便入了刑來這營中。
雖是入了囚牢,但城中的人脈關系還在,時常有外面的人接應,沈姑姑便能弄到些好東西來賄賂營中的士兵,因此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再之后,沈姑姑發現這些士兵喜歡調戲女囚,但有些女囚并不聽話,時常鬧出很大的動靜,叫上面的人知道。
沈姑姑便又開始打這方面的主意,叫外頭的人弄些藥來,下在女囚的水里,好讓兵爺享受的時候能安靜些。
此后沈姑姑在營中也積攢了些人脈,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有時候會有女囚有了身孕,士兵就不會為難,待到女囚生產,沈姑姑會將孩子接出去。
這些孩子的命運,大多都知道,女子必是進了風月樓,男子必是一生奴役。
這些許流風都知道一些,但沈姑姑人脈頗廣,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自己區區一個司長,還算不上一條龍。
因此一直以來,沒出人命,許流風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如今出了人命,許流風不得不管。
“抬起頭來。”
許流風的聲音在宋鈺頭頂響起。
宋鈺微微抬起頭,臉上的血污凝結,許流風看不真切。
“你叫什么,犯了什么罪?”
“罪民宋鈺,在京都,殺了皇孫,流放至此。”
周遭靜謐,許流風卻像是平地落了一聲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