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云芷感覺自己漂浮在虛無之中，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流逝。偶爾有零碎的記憶片段如流星般劃過——寒星谷的冰封、石碑前的震撼、比武場上的劇痛......但這些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而遙遠。
“這就是混沌內部嗎......“她試圖移動身體，卻發現連手指都無法感知。
突然，遠處亮起一點微光。云芷本能地想要靠近，卻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別過去，那是陷阱。“
這聲音......竟和她自己一模一樣！
“誰？“云芷環顧四周，卻只看到黑暗。
“我即是你。“黑暗如水般波動，一個身影緩緩浮現——那赫然是另一個云芷，只是眼眸漆黑如墨，長發無風自動，周身纏繞著不祥的黑氣，“被遺忘的那一半。“
云芷心頭一震：“你是......混沌？“
“混沌？“黑云芷輕笑，“那是他們給我的稱呼。我更愿意稱自己為......本源。“
“什么意思？“
黑云芷抬手一揮，周圍的黑暗突然變幻，顯現出浩瀚星海：“混沌初開時，本無神魔之分。創世之力一分為二，化為秩序與自由，也就是后來所謂的神力與魔力。但還有第三股力量——維持平衡的本源之力，即你們口中的'混沌'。“
星海圖像變換，展示出神魔兩族聯手對抗混沌的場景。
“神魔畏懼本源之力，因為它能消融一切界限。“黑云芷的聲音帶著譏諷，“當年凌霜發現真相時已經太遲——她體內早已融入本源，成為平衡的化身。可惜，她選擇了封印而非接納。“
云芷頭痛欲裂，更多的記憶碎片涌現——她看到白衣神尊跪在蓮臺前，懷中抱著奄奄一息的藍衣神女，淚如雨下；看到自己心口插著冰晶短劍，黑氣從傷口不斷溢出；看到神魔兩族的長老聯手設下九重封印，將她的魂魄送入輪回......
“不......“云芷抱住頭，“這些不是真的......“
“是真的，只是不完整。“黑云芷突然靠近，漆黑雙眸直視著她，“我就是被封印的那部分你——容納本源的容器。每一世輪回，你都本能地抗拒我，導致力量無法完整。直到這一世......“
“這一世怎么了？“
黑云芷露出詭異的微笑：“這一世，君無淵找到了你。他的魔神之力是喚醒我的最佳媒介。“
云芷如墜冰窟：“所以比武場上......“
“沒錯，那只是個開始。“黑云芷抬手輕撫云芷的臉頰，觸感如寒冰，“很快我們就會完全融合，屆時你將擁有創世之力，再無人能束縛你。包括......君無淵。“
“我不要！“云芷猛地后退，“如果融合意味著失去自我，我寧愿......“
“寧愿什么？“黑云芷冷笑，“看著三界重歸混沌？還是再次讓君無淵為救你而死？你可知他為了找到你，付出了什么代價？“
黑暗再次變幻，顯現出一幅讓云芷心碎的景象——君無淵獨自跪在虛空之中，異色雙眸流下血淚，雙手捧著一朵即將凋零的藍蓮。他的黑袍破碎不堪，露出遍布全身的金色裂痕，仿佛隨時會分崩離析。
“千年尋覓，十世輪回。“黑云芷的聲音如毒蛇般鉆入云芷耳中，“每一世錯過，他體內的天道反噬就加重一分。這一世若再失敗，他將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云芷渾身發抖，淚水無聲滑落。她終于明白為何君無淵眼中總是藏著深沉的痛楚，為何他看她的眼神既期待又恐懼......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她哽咽道。
黑云芷的笑容擴大了：“因為選擇權在你手上。融合，你將獲得無上力量，但可能失去自我；拒絕，你保全意識，但三界將毀，君無淵會死。“她湊近云芷耳邊，輕聲道，“很殘忍的抉擇，不是嗎？“
云芷陷入痛苦的沉默。就在這時，遠處的光點突然擴大，一道金光如利劍般刺破黑暗。
“云芷！“
君無淵的聲音！
——
現實世界，清雅軒內。
君無淵將昏迷的云芷小心安置在床榻上，自己盤坐在她身旁，雙手結印。他衣襟敞開，露出胸口金色的神魔印記，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你確定要這么做？“楚沐陽站在門口，臉色凝重，“神識入夢兇險萬分，稍有不慎，你們兩個都會......“
“別無選擇。“君無淵閉目凝神，“混沌已經開始侵蝕她的神魂，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玄清子手持拂塵站在一旁：“老朽會護住二位肉身，但識海中的兇險，只能靠君道友自己應對了。“
君無淵點頭，最后看了一眼云芷蒼白的臉龐，輕聲道：“等我。“
話音未落，他眉心射出一道金光，直入云芷額間蓮花印記。隨即，他的身體如雕像般凝固，再無氣息波動。
——
混沌幻境中。
金光如潮水般涌來，驅散部分黑暗。君無淵的身影逐漸凝聚，異色雙眸焦急地掃視四周：“云芷！“
“她在這里。“黑云芷拽著云芷的手腕從陰影中走出，“真是感人，魔神大人不惜冒險闖入混沌來救他的小神女。“
君無淵瞳孔驟縮：“混沌......放開她！“
“憑什么？“黑云芷冷笑，“就憑你那殘缺不全的神魔之體？還是千年積攢的執念？“她突然將云芷拉到身前，“看清楚，君無淵，她體內已經有我的力量。很快，我們就會完全融合，成為新的創世神！“
君無淵沒有理會她的挑釁，目光直視云芷：“云芷，聽我說。混沌在蠱惑你，它展示的并非全部真相。“
“哦？“黑云芷挑眉，“那什么才是'全部真相'？是你隱瞞她體內混沌之力的事實？還是你明知融合是唯一出路卻不敢告訴她的懦弱？“
君無淵雙手緊握成拳，金色裂紋從脖頸蔓延至臉頰，顯然在承受巨大痛苦：“云芷，選擇權在你。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尊重。“
這句話讓黑云芷和云芷同時愣住了。
“你變了，君無淵。“黑云芷瞇起眼睛，“千年前的你，可不會把選擇權交給別人。“
君無淵苦笑：“是啊，我變了。因為我終于明白，真正的愛不是占有和控制，而是尊重與成全。“他看向云芷，眼中滿是千年積攢的深情，“這一世，我只要你活著，無論以什么形式。“
云芷心頭劇震。這一刻，她看到了君無淵靈魂最深處——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魔神，而是一個為愛卑微到塵埃里的男人。
“我......“她剛想開口，黑云芷突然厲聲打斷。
“夠了！“她猛地將云芷推向黑暗深處，“既然你們這么情深義重，那就一起毀滅吧！“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瞬間吞噬了云芷和君無淵。無數負面情緒如尖刀般刺入腦海——恐懼、絕望、背叛、孤獨......云芷痛苦地蜷縮起來，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撕成碎片。
“云芷！抓住我的手！“
君無淵的聲音穿透黑暗。云芷勉強抬頭，看到一道金光在遠處閃爍。她用盡全力向光源爬去，卻在半途被黑云芷攔住。
“你以為逃得掉嗎？“黑云芷獰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拒絕我，就是拒絕你自己！“
云芷渾身發抖，但這一次，她沒有退縮：“不......你不是全部的我。你只是......被遺忘的痛苦。“
她突然伸手觸碰黑云芷的額頭。剎那間，一段被深埋的記憶浮現——
不是神魔大戰，不是新婚之夜的背叛，而是更早的時候，一個藍衣小女孩在蓮池邊哭泣，因為她體內的力量傷害了最愛的人。為了不繼續傷害他人，她將自己的力量分離出來，封印在靈魂深處......
“原來如此......“云芷淚如雨下，“你不是混沌，你是我為了保護他人而分離出來的力量......“
黑云芷的表情凝固了，漆黑的雙眸中閃過一絲藍光：“你......想起來了？“
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涌來。云芷看到自己——不，是凌霜——在發現體內混沌之力無法控制后，主動將其分離并封印。但分離導致記憶殘缺，她忘記了這一舉動，誤以為混沌是外來入侵者。
“對不起......“云芷抱住黑云芷，“對不起把你關在黑暗里這么久......“
黑云芷的身體開始崩解，黑色褪去，露出與云芷一模一樣的容顏：“我不怪你......只是現在，我們真的需要融合了。混沌即將完全蘇醒，沒有完整力量的你，無法阻止它......“
“我知道。“云芷含淚點頭，“這一次，我們一起面對。“
兩道身影在黑暗中相擁，化為耀眼的藍光。君無淵終于突破阻礙來到近前，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
云芷懸浮在光芒中央，長發如瀑，眼眸半藍半黑，額間蓮花印記完整綻放，散發出神圣而古老的氣息。
“云芷......“君無淵聲音顫抖，“你......“
“我想起來了，全部。“云芷的聲音空靈而柔和，“包括我們初遇時，你為了救一只受傷的靈鳥差點從云頭摔下來的糗事。“
君無淵如遭雷擊，異色雙眸瞬間濕潤：“凌霜......“
“噓......“云芷的指尖輕觸他的嘴唇，“現在，帶我回去吧。三界還需要我們。“
——
現實世界，三天后。
君無淵猛地睜開眼，噴出一口鮮血。守在床邊的楚沐陽連忙上前：“怎么樣？“
“成功了......“君無淵虛弱地看向身旁的云芷，“她很快就會......“
話音未落，云芷的眼睫輕顫，緩緩睜開了眼睛。令人震驚的是，她的左眼如深海般湛藍，右眼卻漆黑如墨，與君無淵的異色雙眸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云芷？“楚沐陽試探性呼喚。
云芷的目光掃過兩人，最終停在君無淵身上。她微微一笑，聲音既熟悉又陌生：“沐陽師兄，君無淵......我回來了。“
君無淵如釋重負，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眼前一黑昏死過去。昏迷前，他感覺一雙柔軟的手接住了自己，耳邊傳來一聲跨越千年的溫柔呼喚：“無淵......“
——
藏書閣深處。
楚沐陽翻閱著一本殘破的古籍，眉頭緊鎖。自從云芷和君無淵雙雙蘇醒，已經過去七天。云芷的變化令人震驚——她不僅修為暴漲至元嬰期，言談舉止間更流露出一種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古老氣質。更奇怪的是，她與君無淵之間那種無需言語的默契，仿佛已經相處了千萬年。
“神魔大婚......第三位來賓......“楚沐陽的手指停在一段模糊不清的文字上，旁邊還有一幅殘缺的插圖——神魔婚禮上，除了白衣神尊和藍衣神女，還有一個模糊的綠色身影。
“這是什么？“他湊近細看，卻無法辨認那人的面貌。
“大師兄。“
云芷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楚沐陽回頭，看見她站在書架間，一襲藍衣，異色雙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神秘。
“小師妹，你身體恢復了？“楚沐陽合上古籍，勉強笑道。
云芷走近，目光落在那本書上：“《神魔秘史》？師兄對這些感興趣？“
“只是隨便看看。“楚沐陽猶豫片刻，“云芷，你現在......到底是云芷還是凌霜？“
“都是。“云芷輕撫書脊，“記憶已經融合，但這一世的云芷依然是主體。“她突然指向那幅插圖，“你在找這個人？“
楚沐陽驚訝道：“你知道他是誰？“
云芷的表情變得復雜：“混沌使者，或者說......混沌的化身。當年就是他在婚禮上引發騷亂，導致混沌之氣泄露。“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桌上畫出一個古怪的符號，“他自稱......“
楚沐陽盯著那個符號，臉色突然大變：“等等，這個符號我見過！在玄天宗地下禁室的墻壁上！“
云芷猛地抬頭：“帶我去看。“
——
玄天宗地下禁室，歷來只有宗主才能進入。楚沐陽以大師兄身份說服守衛放行，帶著云芷來到一間布滿灰塵的石室。
石室中央是一口古井，井沿刻滿符文。而四壁上，密密麻麻畫著與云芷所畫一模一樣的符號，組成一幅龐大的陣法。
“這是......“云芷的聲音微微發抖，“混沌召喚陣。玄天宗地下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楚沐陽正要回答，突然感覺背后一涼。他猛地轉身，看見一個模糊的綠色身影站在門口，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因為這里本就是混沌的搖籃啊......“來人輕笑，“凌霜大人，好久不見。“
云芷將楚沐陽護在身后，異色雙眸光芒大盛：“是你......綠魘。“
綠影逐漸清晰，露出一個身著綠袍的年輕男子面容。他恭敬地行禮，眼中卻滿是譏諷：“正是在下。千年布局，今日終于到了收獲時節。多虧您和魔神大人的雙生印記完全激活，混沌之門才能再次開啟。“
云芷掌心凝聚藍光：“你休想！“
“太遲了......“綠魘的身影開始消散，“陣法已經啟動，混沌即將完全蘇醒。而這一次，沒有第二個凌霜可以犧牲了......“
他的笑聲回蕩在石室中，而地上的古井突然噴出濃烈的黑氣，瞬間充滿整個空間。
“走！“云芷拽住楚沐陽，瞬移出禁室。身后傳來轟隆巨響，整座石室坍塌，黑氣如活物般向外蔓延。
“必須立刻通知君無淵！“云芷臉色凝重，“混沌提前蘇醒了......“
楚沐陽看著被黑氣侵蝕的地面，聲音發緊：“那是什么？“
黑氣中，無數綠色光點如螢火般飄起，在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眼睛圖案，與云芷之前所畫的符號一模一樣。
云芷的異色雙眸同時收縮：“混沌之眼......它找到了新的宿主！“
“誰？“
云芷沒有回答，但楚沐陽從她蒼白的臉色猜到了答案——那個潛伏在玄天宗內，一直暗中引導一切的內鬼。
柳青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