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十三歲。是在葉家的第三年,爹爹剛剛得了新弟弟妹妹,沒空搭理她,她便日日都跑去師傅那里習劍玩耍。當時的陸安,也不十七歲,少年風氣,每天還被一個小徒弟纏著,心里難免會有些暴躁。
“小云,粥好喝嗎。”今日她又調皮,把剛剛調好的癢癢藥下進了陸安的飯里,就等著看他出糗,讓他平時老不陪她嘮嗑。她太期待看到陸安喝下去的模樣了,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八百回。
陸安端著個碗,慢慢聞了聞,沒說話,趁葉小云端菜的功夫把兩碗粥調換了一下位置。葉小云今日穿了一件紅黑相間的綢緞衣,將頭發高高梳起,頗有幾分小俠女的味道。
“讓你給我下毒,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想給我過招呢?”半碗下肚,她渾身就癢癢了起來,皮膚不紅不起泡,可就是奇癢無比,看來陸安制藥的功夫又精進了不少。
“好師傅,你快給我解了吧,求你了,我知道錯了。”她像個小貓一樣粘著她,笑容天真又燦爛。
陸安本想給這小饞貓一點教訓的,但是看她癢的眼淚都出來了,倒有些不忍心,便給她解了。不過這十幾歲的小姑娘最愛玩,剛給她解開,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他有時候真擔心,這小姑娘會不小心吃了什么毒藥。雖然是自己調制的,但說實話,并不是每種他都會解的。
“明日想吃什么啊。”陸安摸著她的頭問道。
“明日?明日我要隨爹爹進宮。大夫人不出門,二姨娘又剛生了弟弟,都不方便去。”本來想著明日燒桃花羹的,看來也只能下次再喝。
陸安給她夾著菜,看她吃的狼吞虎咽,緩緩嘆了口氣,開口說道,“你這樣淘氣,看以后誰敢娶你。”
“沒人娶我就沒人娶,我陪師傅一輩子。”她彎著眼睛笑道。葉小云的眼睛生的最像母親,好像眼里有星星一樣。
陸安聽了這話,不禁腦子一熱。如果她真的能陪自己一輩子就好了,可是現在的話,不過是童言罷了,怎么能當真呢。他在葉小云身邊呆的久了,總覺得她像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可他忘了,眼前這個小丫頭,已經十幾歲了。
“師傅,我先走啦,回去晚了又要被爹爹發現了。”她往嘴里塞了一塊糕餅就匆匆跑走。
陸安笑著搖了搖頭,真是拿這丫頭沒辦法,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的,不知什么時候能改了這個毛病。
第二日便是宮宴,大雪紛飛,宮女們都脫下了單薄的粉紅小衫,換上了小棉坎,有的手里還捧上了小暖爐。她們走到小亭子處,看到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穿著一件紅色裘衫,蹦蹦跳跳的要去折花園里剛開的梅花。
“你干嘛呢,這梅花不能折的””領頭的宮女見狀趕緊氣呼呼的打掉了她的手。這是淑妃娘娘找人專門打理的,每日都來察看,若是掉了一朵,那恐怕是大罪過。
葉小云吃痛的往后一躲。那宮女見是個陌生的面孔,又是這樣的小,想著定是個剛進宮學規矩的女孩兒。宮中這樣的女孩每日都可見,有的是富庶人家想送女兒來沾染一下富貴氣息的,不知什么時候被太子或者皇上看中了,那可是天大的福氣。不過大多數是哪個府里送過來的丫頭,給自家在宮里當娘娘們的做小婢女。
“你是誰,你知道這是哪里嗎?還不趕緊跪下。”管事宮女還未說話,身后的人倒先咋呼了起來。
“我..我不知道。”葉小云嘟著紅撲撲的臉說道。她這是第一次來到宮中,父親去了御書房,把她給管事的宮女照看著。可那宮女不知有什么急事,一溜煙就沒了。只剩她自己,覺得好生無聊才溜到這里來的。
“給我送去慎刑司。”不管是誰,都不能在淑妃娘娘這里撒野。“還不快去。”領頭宮女一吩咐,其他人趕快將她壓制住,就往前面走。
她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只好任由她們拉扯著,急的都快要哭了出來,卻怎么也說不出父親的名字。
“葉家的女兒連自己父親的名字都說不清啊。”只見遠處走來一翩翩公子,身著白衣,模樣甚是精致,瞧著不過與她差不多大的歲數。
葉小云感覺自己的臉和脖子瞬間就紅了,感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立馬掙脫了開來。
“姑娘沒事吧。”那白衣公子說話溫柔的當緊。
“小江大人。”那些宮女似乎都認識他,看到他都立馬跪了下來,像個泄了氣的球一樣。
江逸從懷中伸出手,摘下一朵純白的梅花,戴于她的頭上,“你戴這個真好看。”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笑了笑。江逸笑起來像清溪里的水一樣,干凈清澈,不戴一點雜質。眉眼都含著笑意,讓人感覺在寒冷的冬天也能如沐春風。
一個十三四的小姑娘,情竇初開,看著他把花輕輕的戴在自己的頭上,眉眼含笑的看著自己,不知不覺就萌生了一種純粹的悸動。
這些宮女們似乎很害怕眼前這位公子,見他隨意折花連大氣都不敢出,就低著頭跪在雪地里。
“這是葉大人的女兒。葉家的三小姐,怎么可如此無禮。”他轉身呵斥道。
“大人息怒,奴婢不知道是葉家的三小姐,是奴婢的錯。”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小宮女現在就像是耗子見了貓一樣,一句大聲的話都不敢說。
“罷了,天寒地凍的,起來吧。”江逸也并沒有多為難他們,畢竟這地上太涼,跪上一會兒就要疼個好幾天。
“謝大人。”那群宮女像是被解放了一樣,抓緊離開。
“你是何人?怎么會知道我是葉家的女兒?”她瞪著疑惑地眼睛說道。
“你手上戴著葉家的手鐲,一下就可知。”江逸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我是江逸,江家的人。”他又應聲補充道。那是葉小云第一次聽江逸的名字。逸氣軒眉宇,真是個好名字,與他的氣質倒是有幾分相符。
“剛才謝謝你啊。”她紅著臉說道。
“無礙。你沒事就好。還有,你帶這梅花真好看。”他稱贊道。
想到這里,她趕緊摸了摸頭上的花,想要取下來,剛才那宮女說的那么嚴重。自己再帶著恐怕被父親看到了是要挨罵的。
“不打緊,你就說這梅花是我給你的。”江逸似乎總能猜透她的心思,不等她說就給出了回答。
“淑妃娘娘是你何人?”她小聲的問道。雖然平常很愛鬧騰,但是在他身邊,總是感覺有一種強大的氣場。
“我姑母。”她問什么他就答什么。雪花灑落,如柳絮般飄起,但葉小云覺得這一刻,她的世界仿佛變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