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快結束了,岑今和冷月青一樣把精力都花在學習上。冷月青在外面補習,成績雖然不是太有起色,至少她媽媽的嘮叨少了很多,不再是墊底,期中考排名稍微往中下游移動。
寒冬在岑今臉上沒有消融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對令既堯愛搭不理,似乎對一切興致缺缺。期末考一結束,岑今就去澳洲參加游學團了。同行的還有冷霜白,這是早在十一月就訂好的,那時候還沒發生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壞事。
令既堯像是初次在茫茫森林里徒步的旅人,丟失了指南針,一時茫然,他能否靠著星空走出森林,且看晚上天氣。岑今就是那枚牽動他心弦的指南針,淹沒在層層的雜草中,淹沒在太平洋的潮起潮落里。
除夕晚上,一家人守歲,令既堯心不在焉,熬到點了給她拜年。萬千思緒只有一句春節快樂。抱著手機等到天明那邊還是銷聲匿跡,隨后幾天萎靡不振。父母太忙,大年初四就雙雙回到工作狀態,令既堯一個人回到學校旁的獨屋。把玩著手里的打火機,不自覺想念岑今,兩人似乎又回到一年前那樣,你我毫無交點。多想無益,他回到書桌前復習德語托福。
初六,家里彈盡糧絕,鐘點工阿姨還沒返城,令既堯套了件派克大衣,出門采購。超市魚箱前,他站那兒思索。手機在口袋里響鈴振動,沒拿眼另看,習慣性大拇指劃開,舉到耳邊。
“你在哪兒?我想去打拳。”
令既堯愣了,下意識把手機帶到眼前,一看來電人,無聲笑,“拳館沒開,要到初八。”但他不打算放棄見岑今的機會,沒頭沒腦又加一句,“你吃了嗎?”
電話那頭還沒表態,令既堯趕緊說,“來我家,我做飯。”
“行吧。”
岑今到的時候,湯已經煲了半個小時了。奶品色的湯,香氣誘人。
她窩在那天晚上坐過的餐椅上,令既堯將整個湯鍋端出來,拿長勺舀到小碗里,遞到她面前。她嘗了兩口,欣喜非常,“可以啊!你這魚頭湯,跟開元記不差上下。”聽了表揚的令既堯,心里樂開花,暑假殺了一個月的魚總算沒白費功夫。
“你喜歡就好。”表面風輕云淡。
岑今又多喝兩口,左手在包里摸索,東西放到桌上推過去,“這回我可沒拿錯。”
令既堯接過來,澳洲帶回來的正正經經的護手霜,“嗯,這回沒錯。”他咧嘴笑。我是不是開始住進你心里了?
喝完魚湯,吃兩口其他的小菜。天漸漸暗下來。
吃飽喝足的岑今賴在椅子上不動,令既堯像是想到什么,起身離開。折返的時候,手里多了仙女棒。
岑今發笑,“你當我是小孩子呢?”
“嗯。玩嗎?”
她接過來,令既堯關了燈,從口袋里拿出打火機,還是岑今送他的那一支。點了火,霹靂吧啦,室內亮起了小型煙花。
煙花的盡頭是他愛戀的人。這個年,不算殘忍。他們點了一根又一根,明明滅滅的光影里,若是岑今抬頭回望他一次,哪怕僅有一下,他的年就圓滿完整了。可岑今沒有。岑今永遠不會知道此刻他的眸里雖然沒有燃燒的仙女棒,但卻為她一人熠熠生輝。
新學期開始,每個人先是收到了上學期成績的密封信。岑今從外面結束和姜娜娜的聊天,往教室里走。令既堯又坐回了最后一排,岑今還在老位置,他的斜前方。她路過他,手往桌上一撐,低頭看令既堯手里的成績表,“成績果然蠻好的。”共同科目成績排名,令既堯再次年級第二,極度不滿。心里念著,我一定會站到頂峰:我是最好的,才能配上你。
岑今一個假期,總算是恢復了元氣,又開始調戲他。垂肩的發在他臉上撓癢癢,兩個人的臉貼得很近,沒人轉過來,趁著另一邊頭發的遮擋,兩人鼻尖碰上鼻尖,然后她快速直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坦蕩瀟灑。令既堯純情得紅了耳朵,拿成績單掩蓋飛升的嘴角。
冷霜白就是冷霜白,儒雅和順,白歌落水這件事像是不曾發生。他和岑今兩個人在澳洲,又回到了從前。開學后,令既堯肉眼地感受到冷霜白和岑今似乎更親密,冷霜白來六班更勤快,人緣之好,形如自家。趁著課間,他來班上給認識的同學分發了一份澳洲的禮物。令既堯也得了一份,這才知道他和岑今一起去了澳洲。休眠的火山再次地動山搖,巖漿似要將背對著他的冷霜白烤成干尸。巖漿也將自己反復吞噬,他們又一起制造了更多的過往記憶,這是令既堯再怎么追趕都比不上的。
質變引起量變。大把的鈔票和時間下去,冷月青上學期期末的成績沖上了巔峰,中游徘徊的她在家里甩著成績單給她媽炫耀,連冷月青生日要去開大派對都默許了。
岑今請岑滄向御景溫泉會所打了招呼。冷月青把生日宴訂在那里,好一頓造作。約了一大幫人,邊上打桌球的,吧臺里調酒的,還有開嗓群魔亂吼的,岑今的耳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出去緩緩,順便透口氣。剛從洗手間出來,一陣頭暈突襲而來,手向前方亂抓,想穩住身子,走廊里有人正好拐過來,伸手將她扶住,憑借身高差距,岑今額頭抵在來人肩頭,有冷汗從鬢間滑下。
“你沒事吧?”
聲音熟悉,岑今來不及判斷,好一會才說,“低血糖。沒事,我緩緩。”
兩個人保持著動作。冷月青請的人魚龍混雜,正巧趕場的兩女生有心撞見,立馬互相使眼色噤聲,然后打開攝像頭。屏幕里岑今主動倒向連恒,連恒的手沒靠到她身上,但是虛環在腰部。兩個人看起來就這樣靜靜抱著。
令既堯看岑今好久沒回去,就從包間出來。拐到走廊盡頭,連恒正手足無措,作勢要往口袋里摸手機求援,抬頭剛好看到令既堯,“快來幫忙!岑今她低血糖!”岑今被他一喊,更暈了。令既堯口袋里還有剛才抓的薄荷糖,他單手接過岑今,自然而然擁著她,然后撕了糖紙喂她。
好一會兒,岑今緩過神。看清是連恒,道了謝。三個人回到包廂。
冷霜白把周六的課上完了才來。剛進門,場子正熱鬧,啤酒瓶當轉盤的真心話大冒險開始沒多久。岑今旁邊的女生自覺起身讓位給他坐,他理所應當地接受。坐在另一端的令既堯垂眼掩飾悶悶不樂。
這會兒壽星輸了,有人起哄問冷月青有沒有喜歡的人,她也大大方方,眼光逡巡一圈,“當然有。”
問的人不死心,“不會就在我們當中吧?”
“下一盤你要是還能贏我再說!”手往啤酒瓶上一帶,新一輪又開始了。輪到冷霜白中招,他笑著選了大冒險,這幫人才不會手下留情,“那就親旁邊一個吧。”
冷霜白的右邊是個男生,那男生故作嫌棄,實則把冷霜白推向岑今。岑今不動作,冷霜白和她對視,像是在征求她意見。岑今眨眨眼,也沒有拒絕,這種場子玩得開,反而沒什么。冷霜白傾身靠近她側臉,就在這時,包廂門被推開,作為表姐的白歌怎么會不來捧場。看到對面正在發生的這一幕,她笑得有點僵。場子里大多是冷月青一派的,自然還是站岑今和冷霜白這一對。他們嫌事不夠大,繼續搗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岑今正眼瞧白歌,心勁一起,臉快速轉過去,冷霜白的唇擦上了岑今的嘴角邊緣,這個借位明顯吻到一起。房間里的氣焰瞬間被點燃,鬧聲簡直掀翻房頂。冷月青更是鬧得最兇,借機打壓白歌,是她最樂意的事。
令既堯呆滯了兩秒,他站起來沖過去,冷霜白的臉上落上了明顯的指痕,是他的拳。然后岑今被拽走,兩人錯身白歌,奪門而去。令既堯的唇角勾勒著冷笑,不過是腦中的幻象,現實里他只能直愣愣盯著,雙手握拳,手背上的青筋顯而易見。沒有拳揮落在冷霜白臉上,卻一記猛擊落在他心上。
岑今的轉盼流光,好似從來沒有對過他一人。令既堯只是秘密的守護者,所謂秘密,一定是見不得光的。岑今不允許的事,他不會行事。似乎有一根弦隔在兩人之間,若是弦起了音,秘密公諸于世,那頭的岑今定會毫不留情甩手走人。
選擇吻上去的是岑今,怪的了誰?選擇愛上她的是自己,又怪的了誰?岑今是他的心,在外流浪,他也要捧著,再怎么扎心,也不能丟棄,若沒了心,何止是疼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