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線驅散了心底的不安,江寧覺得自己的感覺實在莫名其妙,連連搖頭。
“能遇到什么人,我現在的身份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肥肉都長了一圈了。”
“如此,那你可得減肥了,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病弱美男,若是豐腴……嗯。”
傅思弦并未說完,但最后一個氣音,和似笑非笑的表情已經把調侃戲謔悉數訴盡,聽得江寧額前青筋微跳,磨磨牙,才沒大逆不道地將自家師兄挖坑埋了。
“…到了,今日怕是不太平,定要多加小心。”
在江寧腹誹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東宮,傅思弦停下腳步,望著江寧清透的眼睛叮囑著,唇邊帶笑,但眼底卻深邃如海,看不出絲毫情緒。
江寧并沒有看到傅思弦的眼神,只是低著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皺著眉問道:“師兄,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兒了?”
“嗯?為什么這么問?”傅思弦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小師妹憋了半天只憋出這么一句話,頓時失笑。
“…你不對啊。”
此時的江寧皺著臉,“你今天調侃我了兩次,只有心煩的時候才會這樣,是遇到什么事兒了嗎?”
“……”
江瑄比傅思弦稍稍矮一些,此時假扮江瑄的江寧腳底墊著幾個墊子也只比傅思弦矮上一點兒,之前因為分神的緣故,江寧被沒有跟傅思弦拉開距離。
因此,一抬頭,江寧便看到離自己只有一拳遠近的傅思弦清雅無雙的面容以及…他怔忪的目光。
這是自江寧從這具身體醒來之后,第一次看到這么呆滯的傅思弦,不明所以的江寧一時間擔憂不已,抬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師兄?”
“……”
大夢初醒般,傅思弦往后退了一步,近在咫尺的呼吸突然撤離,江寧這才恍惚意識到剛才兩人之間的距離過近了,倒也不尷尬,抓抓腦袋擔憂地望著對方,“師兄,你還好嗎?”
“…沒事。”隨著一聲輕嘆,傅思弦再次抬眼便已恢復了原本那個清雅溫潤的模樣。
“真噠?”
“真沒事,放心。”傅思弦搖搖頭,面上淺淺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抬眸避開了江寧探究的視線,望了望東宮中通明的燈火,說道:“好了,快回去吧,師叔也等急了,你再晚些只怕要受罰。”
“……”
江寧這才想起她現在還是個迷路歸家的人,扭頭往寢殿的方向望了望,在昏暗的燭火之中看到了紫釉靜立在門口的身影,眼角一抽,猶猶豫豫地望向傅思弦。
“好啦,我真沒事,快回去吧,我就不進去了,幫我跟師叔道個歉,好好休息。”
“…那好吧,師兄,有什么麻煩一定要說啊,一人計長,兩人計短,商量著總是好的。”江寧望著寢殿,絮絮叨叨地跟傅思弦說著,“呀,師叔好像看到我了,那…那就這樣,我再去國師府你可不能不見我嘍。”
“嗯,去吧。”
“…天涼,師兄也早些回去吧,我先過去了。”江寧揮著爪,快步向寢殿奔去。
傅思弦望著江寧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倒是慶幸把東宮的人都換成了自己人,也不擔心江寧這做派會惹來懷疑。
直到江寧的身影被黑夜吞沒,傅思弦才聽到胸腔處鼓點般活躍的跳動。
大概空間所致,這個平日里總是被忽視的聲音在這個寒風習習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傅思弦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眉心處凝起了化不開的霜,抬頭望了眼被烏云遮蔽著的彎月,心口處陌生的情緒讓他預感到致命的危險,但跳動的心臟卻讓他久違的生出一種他還活著的感覺。
不知想起了什么,傅思弦的唇角揚起一個奇異的弧度,瞬時沖散了眉宇間的寒霜,向著江寧離去的方向靜靜地望了望,便悄然離開了東宮。
只留下一片被秋風遺忘的干枯樹葉,在冬夜的寒風中絕望地尋求歸依。
***
冬季的風格外冷些,這該是個安靜的季節,只是有人的地方注定無法享受這份安靜。
平時里寧靜的皇宮,這幾天總顯得格外不平常。
“師叔,外面發生什么了?感覺挺亂的。”江寧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伸著脖子好奇地窗外張望。
“安分點兒,這是宮中,就算東宮都是可信任之人,也不能保證完全安全。”
紫釉放下手中的毒方,將江寧一把揪了回來,曲指在寫滿毒方的紙張上輕輕敲了敲,“這就是你五天不眠不休的結果?”
“啊,是啊,八個新毒,考核應該可以合格的吧?”
厚厚的一沓紙上扭曲的文字正是江寧的手筆,那天被傅思弦送回東宮之后,她就被罰在東宮老老實實的準備出山考核。
用江寧前世的話來說,就是閉關準備畢業論文。
紫釉的懲罰可謂是掐準了江寧的七寸,無論前世今生,江寧就是個閑不住的主兒,讓她在一個地方呆著不動,真比殺了她更難受。
之前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其實說的是“太子”這個身份不出門,江寧本人褪了太子的皮之后就沒有閑過。
要不是她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路癡一個,沒敢跑太遠,每每出去也都有人陪同,但也沒出過什么問題。
但這次不同,這是江寧在宮中迷路數次之后,第一次被紫釉關禁閉。
讓她以養病的名字,專心準備考核,聽起來順理成章,可江寧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她的好師叔也像是有事兒瞞著她似的。
“毒方不錯,但作為考核內容卻遠遠不夠。”
紫釉淡淡地瞥了江寧一眼,放下手中密密麻麻的藥方,“還有,你下山的時候,清玄師兄交代你的事兒還記得嗎?”
“……”
江寧干笑著撓撓鼻頭,移開視線只當沒聽到紫釉的話。
江寧那親愛的吹毛求疵強迫癥患直系師父,一直非常嫌棄她的字,在師門的時候,就逼著江寧每日三張大字,下山了沒人監督,卻還要求再見面的時候,筆下的字要到能見人的地步。
紫釉將江寧變幻的臉色盡收眼底,并不多說什么,只面無表情地起身,垂眸說道:“如此,作為你的監察人,我宣布,這八個毒方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