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區里的別墅設計每家都有一個獨立的院子。
我跟著林姿,進了院子的大門。順著地上鋪的石頭小路向前走,月色明亮,但是看四周的環境也不是很清楚,能感受到一種屬于植物的陰涼。
客廳里的門也沒有關。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林姿,月色溫柔地從窗子射進來,撒了一地。
我掩上門,緩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和她的目光平視。
“林姿,你還好嗎?”
面前的林姿就像溫順的小鹿一樣。黑夜隱藏了太多情感,我靜止不動,聽著自己的心跳,能看到林姿呼吸時胸口的起伏。
“林姿……好久沒有人叫我林姿了……呵……”她自己獨自呢喃,最后的聲音輕到我幾乎聽不清楚。
每次聽到她自嘲不屑式的說話,我總會感覺到有種淡淡的凄涼。我松了一口氣,單腿支撐著坐在了地上,背倚著沙發。
林姿站起來,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喝點什么嗎?我去拿。”
她沒有等我回答,隨即轉身離開,順便開了一盞客廳里的落地燈。燈光亮起,告別黑暗,一點點亮光也足以溫暖最冷酷的黑夜。燈光不是很亮,微弱的橘黃色透漏出一絲性感慵懶。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視野有限,感覺她家里裝修的風格還是比較簡潔大氣,偏歐式的,能感到一種低調的奢侈。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匆忙出門時穿的運動鞋,唐突地踩在地毯上,我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
沒過多久,林姿回來了,往茶幾上放了兩瓶水。她的左側臉和眼睛紅腫得厲害,手上和臉上還帶著水珠,額前的幾縷頭發也濕了,看來是去洗臉了。她和我一樣,也坐在地毯上,拿著一瓶冰過的水貼在左側臉上,歪頭看向我。
我的呼吸急促起來。她離我這么近,昏黃的燈下,我甚至能看清楚她手背上淺淺的血管,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慌忙打開水喝了兩口掩飾我的不自在。
她還是這樣,在任何時候都不需要別人太多的安慰,總能是能迅速地調整自己以完美的狀態去面對。
我靜靜地等著她說第一句話來打破詭異的沉默。
“我……改了名字……林姿,對我好久遠啊。”我看著她的手撫水瓶,目光拉的很遠。有一瞬間我感覺她確實不是林姿了,林姿那個單純的女孩可能被我永遠地遺落在時間長河里,轉瞬卻又覺得她就是林姿啊,永遠都不會變,自始至終都是我在一直追隨,放在心底守護的人。
明明喝的是礦泉水,怎么感覺醉了呢。
“是……林向雅嗎?”我看著她說道。
她的嘴角扯出了一個微小的笑容,“你知道了,這是我先生給我起的。”我沉默不語,我又能說什么。
“今天那個喝醉的男子,是我先生。”
“嗯。”
“我們結婚很多年啦。開始的時候我和他都是在皮革廠里工作的工人,我是流水線縫紉,他是搬運工。后來他突然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做工廠,我想都沒想立馬答應了。02年,2002年,我們正式創建公司,但是生意就是一直都是不溫不火,勉強能把生意維持下去;后來公司內部發生矛盾,差點倒閉,還好挺了過來……”
她和我對視的一瞬間,一種不安突然涌上來,林姿這么聰明,她應該是看懂我了。我的眼睛里的情感不加掩飾,濃郁而熱烈。
她說這些話,這是,提醒我,警醒我?
我不是毛頭小子了,我已經過了沖動青春歲月,我在心底默默說:林姿,你想多了,我也有家庭,有孩子了。雖然我從來掩飾不了我對你的情感,但我也沒有勇氣和底氣再去做什么了。
我靠在沙發上,靜靜地聽著林姿說話。
從高中畢業后,我沒有參加過同學聚會,聽到有關林姿信息寥寥無幾,只知道她高考考得很好,去了省外一所較好的大學,大三的時候甚至有機會去了國外讀書。
這是我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知道這么詳細有關于她的事情。
我聽她講話,心里五味雜陳。我們已經這么多年沒有相見了啊,這么多年我們都在各自經歷著不同的事情啊。
我低頭扣手指上的倒刺。秋天來了,每年這個時候,我的手都習慣地起倒刺,卷起來的微小的皮脂雖然對我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但是它卻總有種特殊的魅力一直吸引我去撕扯它,直到感到疼痛,流血才能罷休。
“嘶——”我倒吸一口氣。一陣刺痛從指間傳向腦袋,手上沒輕重,撕倒刺撕的太狠了。我摸了摸手指,指尖感覺濕濕黏黏的,已經流血了。
我的聲音打斷了林姿的說話,她抬頭和我對視:“怎么了。”
“沒事,沒事。”我回應到,悄悄地用另一只未受傷的手緊緊握住了還在流血的手指。
我的小動作沒有躲過林姿的眼睛,她起身,走到遠處的一個櫥子,拿來了一個小箱:“你又撕倒刺了?我給你處理一下。”
“沒事,不礙事。”
“你每年都撕倒刺流血……”
她的話沒有說完,我們兩人都變得沉默不語。
我慌亂地接過她遞過來的碘伏,匆匆地涂抹在手指。
每年……是呀,我每年都會撕倒刺流血。高中的時候,你就在不遠處,桌洞里會常備著碘伏,我總是能觸手可及。
碘伏觸碰到傷口,微微的刺激讓我頭皮發麻,手指尖的血液開始變的滾燙。我呆板地處理著傷口,這不算什么。我不敢,不愿去回想我的高中生活,現在我仍無法和過去事情,過去的自己和解。
這個傷口被我撕的太大了,碘伏擦過又開始向外流血,所以我不得不用棉簽按住傷口,先止血。
等血止后,我又擦了一遍碘伏,貼上創可貼,收拾好藥箱。整個過程我都不敢看向林姿,但是能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鼓足勇氣抬頭看林姿,看見她屈膝靠著沙發,把敷臉的水瓶抱在懷里,盯著前面的電視墻若有所思。我在心里笑了笑,自己果然是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