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蘊柯長這么大,從來沒受過什么正經挫折,在各個方面上都稱得上是橫行昌雍市的上流圈子。
這跟他本人的性格閱歷什么的倒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用之前韓樟萊評價他的話來說,“幸虧你爹死的早,不然你還真不大可能長成今天這么個驕縱樣兒。”
直接說別人爹怎么怎么樣的確不大合適,但是好在何蘊柯深知自己那個死鬼老爹的屬性,因此一時間也沒有反駁這番話,反而深以為然。
說到他的驕縱,總是繞不開何家三姐弟風真正的扛把子——何蘊橙。此女在韓家老大跟自己的天降結婚之后整個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先是勵精圖治,把三個人的股份和別的遺產一分不落地拿到手,接著就突然從昌雍市消失了,據說是去了大洋彼岸深造。
她的成長路上坎坷不斷,但是極其護短,尤其寵愛何家老三這件事也是人盡皆知的。
總而言之,何三少是個風流倜儻、正大光明地打著智慧與藝術旗號的敗家子。不管他本人有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但是他大姐是肯定出力最大的那一個。
但是現在來看,完全不是這么個樣子。
何蘊柯躺在地上,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繼續自己剛才虛偽的表演。
他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頭轉到了另一邊,不打算跟自己大姐繼續對峙。
······感覺大姐這次回來之后變了好多,他自己在心里嘟噥了一句,都不幫著我了。
于是他又扭頭去看站在一邊明顯還有些手足無措的禾冉子,目光溫柔了一些。
禾冉子剛才被嚇得可能是快要出個好歹了,這會兒握著自己的手機呆呆愣愣地站在一邊,不知道看著地上的草在想什么。
何蘊柯看到她那副樣子,眼里的憐惜就更加明顯了。
他剛才只顧著大喊大叫,沒有眼淚也要擠出三分眼淚來使勁兒博取對方的同情,可是對方給了他同情和擔心,他現在又冒出來了一點兒不切實際的溫情來。
·····小姑娘還是第一次騎馬呢,就遇到這種事。
他突然想到了這一條,但是鑒于這件事歸根到底還是自己造的孽,于是沒好再說什么。
救護車來的很快,禾冉子依然一副沒有回神的樣子,呆呆地看著何蘊柯被抬上了車。
何蘊柯看見了禾冉子目光,但是狠了狠心,沒有吱聲。
他其實是有一點兒私心的,想讓小姑娘來陪床,就算沒那么嚴重,能陪著他在病房里面說說話也可以。
但是看著這個樣子······還是算了吧。
他仰面躺倒在了床板上,明顯已經放棄了。
林越語在一邊看著何蘊柯被抬上車,然后默默地走過來拍了拍禾冉子的肩膀,“冉冉,沒事吧?”
禾冉子這才從愣怔里面收回神來,轉頭看向了自己大嫂。
她咽了口唾沫,然后乖乖地搖了搖頭。
林越語沒有說話。
站在一邊看著自己弟弟被抬上車的何蘊橙倒是突然回過頭來,想要好好感謝禾冉子一下,但是剛轉過身就看見了禾冉子身后的裙子上滿是泥土,還帶著一點兒草根,看上去不大雅觀。
“這·····”何蘊橙收斂了梁上淡然的神色,看向禾冉子的眼睛,“禾小姐?你沒事吧?怎么這個樣子?”
“哦·····”禾冉子順著何蘊橙的話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巴,然后再次抬起頭來對著何蘊橙笑了笑,“沒關系,我沒什么大事。”
她目前為止的確是沒什么事情。
剛才從馬上連滾帶爬地跑下來,手忙腳亂的,以至于連自己身上已經沾滿泥土這件事都沒怎么注意。
后來有事忙著跑回來查看何蘊柯的情況,心急如焚之下就更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情況了。
再加上剛剛這一切都發生地很快,她現在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那里還能分得出時間和經歷去查看自裙子后面的情況。
“這可不行。”
林越語沉吟了一會兒,跟何蘊橙異口同聲地下了結論。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后由何蘊橙開了口。
“這可不行,”她往前走了幾步,像是想要牽起禾冉子的右手,“你這都是為了蘊柯受的傷,于情于理,我都不能這么草率地在口頭上謝一遍。”
“這樣吧,救護車已經走了,你坐我的車,趕緊去醫院檢查一下。”
禾冉子明顯還想推脫,“真的不用!我·····”
這時候林越語也跟何蘊橙站在了一邊,開口好言好語地勸她,“去檢查一下吧,以防萬一。你今天這是第一次騎馬,還碰上了這種緊急事件······”
何蘊橙也附和,“檢查一下,總歸沒有壞處。”
禾冉子:“······”
三個人最終還是坐上了車。
林越語小心地扶著禾冉子,把她安安全全地送到了車后座。馬上要關門的時候,禾冉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頭看向林越語,猶猶豫豫地開了口,“大嫂·····咱們就這么走了,韓樟萊他們·····”
“哎呀,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林越語關上車門,回身又扶住了禾冉子,“我待會兒會給他打個電話說明情況的。他也是開車來的。”
禾冉子點了點頭,但是轉念間又想起何蘊漣還在他身邊,這下兩個人勢必要同乘·····
她把自己的裙角攥在手里捏了捏,沒有再說什么。
何蘊橙從后視鏡里面看見了禾冉子略顯蒼白的臉色,又在心里過了一遍缺少的人數,對禾冉子緘口不言的原因也踩了個七七八八。她沒再說什么,收拾目光,徑直開了車。
*
等醫院的檢查結果出來還要一會兒,林越語正說陪著禾冉子在外面坐一坐,結果突然就接到了電話。
是她報的那個插花培訓班。
里面真正去學插花的沒幾個,幾乎全都是那些在家待著顯得快要長蘑菇的富太太們。林越語想著正好這幾天韓樟允出差不在本市,她正好忙里偷個閑,于是果斷又愉快地翹了課。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對方竟然專門打過電話來詢問了。
禾冉子現在各方面都緩了過來,已經感受到了腰有些不舒服。此時正安安靜靜地靠在椅子上,沒敢怎么動作。她歪著頭看著林越語的表情從疑惑變成震驚且咬牙切齒,到最后強撐著禮貌地道了謝掛掉電話。
“那個混蛋!”林越語伸手撫了一下自己的裙子,一下子坐到了禾冉子身邊,氣氣憤憤的,“他走了都不讓我安生!”
“大嫂,”禾冉子的臉色有些蒼白,連帶著聲音都輕輕的,“怎么了?”
“沒什么事,”林越語撇了撇嘴,“你大哥之前不是給我報了一個插花的班嘛,現在他人在外地還特意找人家老師過來給我打電話,問我為什么翹課。”
“我可去他的,我才不去!別說就算沒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兒能離了人啊!”
禾冉子因為腰正疼地厲害,所以感覺哪里隱隱都有些難受。她不動聲色地壓下自己有些翻涌出來的難受和惡心,對著林越語勉強笑了一下,“沒事的大嫂,你去吧,就一個報告,我自己等一等就行了。”
“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里!”
“好啦,”禾冉子撫上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我去何蘊柯的病房里面坐一坐,我們兩個互相照顧。”
一直在旁邊微笑著看著兩個人的何蘊橙這會兒突然開口,笑吟吟的,“正好我也有些事情,那就麻煩禾小姐幫忙照顧一下我弟弟了。”
林越語皺著眉看向她,“誒我不·····”
但是何蘊橙沒有給她說完的機會,給了禾冉子一個安撫的笑之后就火急火燎地拉著林越語就往電梯那里走。
禾冉子看著兩個人進了電梯,嘆了口氣,扶著椅子站了起來,準備挪去何蘊柯的病房。
這里和住院部在同一層樓,但是兩棟樓之間走廊的玻璃門已經被鎖死了,她只能老老實實坐電梯下去。
結果這一路上走過來一直都安安靜靜的腰在她推開病房門的時候突然鬧騰起來。
她連站都有些站不穩,勉力扶住了門把手,低著頭在那里緩著。
何蘊柯正在床上坐著打PSP,聽見門被推開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依然在那里坐的穩穩當當。結果那人半天也沒走過來,還一直不關門。
“嘶·····誰啊怎么不關·····嗯?你怎么來了?”
禾冉子靠著門把手頓了頓,好不容易倒上來一口氣,“你姐姐讓我看著你······”
何蘊柯把游戲機一扔,不以為然地靠在了床頭上,“害,看啥啊?她害怕我跑了啊?大可不必!誒,你怎么不進來啊?”
他話音剛落,禾冉子就已經整個人貼在了門上,然后順著滑了下來。這個過程中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喂!你怎么了!”
何蘊柯從床上一躍而起,絲毫看不出之前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樣子,生龍活虎地幾步就沖到了禾冉子身邊,兩條胳膊穿過她的腋下,好歹把人從地上給扶了起來。
禾冉子的臉色已經蒼白的近乎透明了。
何蘊柯徹底慌了,扭頭沖著樓道大喊了一聲,“喂!你怎么樣!來人吶!”
“走走走!先去床上躺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