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講這個故事之前,容我介紹一個男人。
男人于50年代來到這個世界,那時的世界貧窮,饑餓,大家都忙前忙后只為填飽肚子,但那時天很藍,空氣很新鮮。
在男人開始上學的時候,他就隨父親砍柴生活,砍柴來的收入,三分之一用于生活,剩余三分之二拿來供自己上學,然而往往很多時候收入連兩頓飯都支付不起。
砍柴,偷菜,抓魚,日子就這樣將就著過了幾年,等到男人初中開學時,家里已經窮困潦倒,拿不出那5毛錢的學費,男人渴望上學,他的成績一直很好,他也知道只有上學將來才能有個好的生活,這一點他的父親也知道,不然也不會拼了命地掙錢供他上學。
可這次,真的不行了。
男人下來了(退學),老老實實跟著父親出外掙錢,等到男人20歲時,他又回到了家鄉,什么都沒變,一切還是8年前的樣子,只是這次回來是為了結婚。
在外打拼8年的收入就是為了歸家成家,還好,男人娶了一位賢惠的妻子,雖不是很漂亮,但很賢惠,也很愛男人。
沒能上學一直是男人的遺憾,有時他也想看看那些和他同齡的孩子,看看他們現在都過得怎么樣。
日子還算過得去,除了干活,男人也養成了一個習慣,他總喜歡和鄉里的小孩聊天,聊什么呢?聊學習,聊知識,聊教育,每當他說這些的時候他都很高興。
坐在小土坡上,下面是一群光頭光腦的小孩,還有鄉里沒上過學的大人,男人講得不亦樂乎,手持小棍,每當有小孩不認真聽,他就會拿小棍敲他的頭,惹來陣陣哄笑。
久而久之,男人有了一個稱呼——教書先生,一個只有小學學歷的教書先生,但知識含量卻遠遠不止小學。
過了幾年后,男人有了第一個孩子,從這一刻起,他就發誓,他的第一個孩子一定要上學,必須要上學!無論怎么樣他都得上學!
至于學費,他拼了死命也要掙夠。
其實男人不只是一個男人,他是那個年代很多人的集合體,因為渴望上學卻沒能上學,所以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夠上學,一是了了他的遺憾,二是希望孩子能幸福。
他就像拉著風箏線的人,只不過那個風箏是他以前的風箏,千補百衲,現在上面飛翔的是他的兒子,他希望也祈禱自己可以拉得住這條線。
......
男人呱呱墜地在一個土坯房里,他是這家最后一個孩子,也是第9個孩子。男人居住的土坯房墻不避風,瓦不擋雨,好在夏日的時候不是很熱。
等到男人8歲時,他開始在上學之余和哥哥姐姐一起干農活,小半畝田的稻子就是他們一年的大米,收成好的話夠一家人吃一年,收成不好就只能另選他路。
10歲那年他的哥哥姐姐陸續結婚,只有二哥沒有結婚,因為二哥和他一樣正在上學,姐姐嫁人嫁去了離家挺遠的地方,家里頓時只剩下父母和三個男人,男人的大哥,二哥還有他。
大哥早已結婚,現在的孩子都和男人一樣大,這些是為什么后來男人的孩子輩分會那么大。二哥比他高一年級,都在一個學校上學,上學需要走幾里路,凌晨走,帶著用塑料袋裝著的腌菜去往學校,這就是他們的伙食,下午放學,飛快跑回家,這樣就可以多幫父親干點活。
然而就在男人12歲那年,噩耗來襲,男人的父親病倒了,癌癥,湊光了家里的積蓄還是不夠看病,挨到秋季,還是走了。
那一天,家里的頂梁柱忽然就倒了,突如其來的打擊和壓力讓一個家庭都一籌莫展。少了家里的頂梁柱,日子更是難熬,家里面臨的不只是父親的離去,還有男人和二哥的上學,男人一走家里的收入更是少得可憐。
這年,男人初一,只比父親多上了半年學,看在二哥比他上學早,男人決定下來,讓二哥上學。
可能你和我一樣,在看到這里會疑惑,一個家庭八九個孩子怎么會不夠兩個孩子的學費。其實,在那個年代,孩子要的多是為了能多個人為家里干活,而且男人的大哥有三個孩子都在上學,男人的姐姐嫁了出去就不敢多理家里的事。
其實,可以這樣說,從那年起,男人的家就只有二哥和母親。
為了給二哥掙學費,男人開始學習捕魚,一個12歲的少年,操著滿背傷痕的手,劃著小船去河里捕魚,一張不知哪里來的破網扔進河里,等到第二天一早去撈,扔進河里的網幾乎可以把男人拉進水里,可他還是竭盡全力去撈,為了那幾塊錢的學費。
只靠那張破爛不堪的網男人打不到幾條魚,于是他開始在半夜凌晨趁著黑夜,借著冷月偷別人網里的魚。
日子還算過得去,省吃省喝再加上大哥的補助,二哥的學費算是夠了。
可是就在二哥考高中那年,男人的母親也病了,同父親一樣的病。噩耗再一次抨擊男人的心,他已經堅持不下去了,二哥考上了高中他很高興,這說明他的付出是有成果的,可是面對母親的病情他還是無能為力。
這年,男人15歲,一個家最后只剩下二哥和男人。
男人依舊捕魚為生,日子煎熬,他還是挺了過來,男人18歲那年,二哥考上了大學,這次男人哭了,哭的嘶啞,沒有人聽到。我想,男人的父親一定也哭了。
二哥考上后,男人的壓力也小了,他開始存錢,這次為了他自己。
男人22歲那年,二哥有了穩定工作,這下他真的放下了心。
等到男人23歲,存了幾年的積蓄他結婚了,女人家里把男人介紹給大女,希望男人可以做上門女婿,其實這家人很好,做上門女婿是為了減輕男人負擔也是看男人可憐,希望可以把男人當作自己親兒子看待。
這年,男人結婚了,女人嫁妝是一張床,男人的賠禮是一輛自行車,摩托車和一個房,車是男人自己買的,房是女人家里和男人家里湊錢蓋的,這年男人有了第二個家。
24歲,男人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冰雪聰明,活潑可愛。
26歲,男人有了第二個孩子,是個男孩,調皮搗亂,呆頭呆腦。
這幾年男人很幸福,他一直把這些重大事件記在一個本子上:
1987年,9月12日,我12歲,這天,父親過世,癌癥,家里突然就塌了,我很害怕,很迷茫,看著母親的臉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1990年,我15歲,這年,二哥考上了大學,我很激動,很開心,我想哭一會又覺得自己沒出息。
7月半,母親病了,和父親一樣的病,她躺在床上很痛苦,很憔悴,這兩年她真的很辛苦,母親總在嘴里嘟囔著,也聽不清她說什么,只能隱約聽到“老末”“老末”。
1998年,我23歲,我結婚了,從沒想過的事在今年出現了,可那天我想父親和母親了。
1999年,丫丫出生了,我的第一個女兒,很可愛,很漂亮。
2001年,我有兒子了,我還沒想好要給他取什么名字,算命的說他命中缺水,還好丫丫的名字有個字和水有關,那就給兒子定個“源”字。
日記到這里結束。
男人的生活開始越來越好,男人在春夏兩季靠捕魚為生,有了錢換了新網買了新船,每天的收入夠吃很長時間;在秋冬季節,男人就和女人一起出去掙錢,女兒和兒子讓爺爺奶奶照看(因為沒有親爺爺,親奶奶就管姥爺姥娘叫爺爺奶奶)。
在外辛苦,但每次想到自己的孩子,男人就有動力,他想給孩子更多更好的,不想自己的孩子和他一樣受太多的苦,太多的累。
男人的孩子很爭氣,女兒最爭氣,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兒子還算可以。
其實男人也一直有個遺憾,同他父親一樣的遺憾,沒能上完學,男人不止一次在孩子面前說他當年沒能上學,總會以“我要是能上學啊,就......”來開頭,女人聽多了也有些不耐煩就說:“不是還是沒上成嗎,總是提當年,當年?!蹦腥司兔⒆拥哪樞πΓ拖癞斈甑慕虝壬粯?。
男人一直給孩子強調學習的重要性,希望他們能考上大學,男人經常做夢夢到自己上了大學,也總調侃自己,做夢夢到的試卷一題不會,竟然還能考得上。
男人也是第一次當爸爸,也那么早就失去了親人,所以當孩子犯錯的時候他也會無奈,有時很嚴厲,有時又不知道該怎么教育。但是有一點,從始至終都沒有變,在孩子面前叨叨學習,考大學的重要性,叨到女兒考上了一本,叨到兒子考了個差點的二本。
男人的遺憾算是補上了,因為他現在真的很幸福,那些“我要是能上學”不再常有,那些教育的叨叨成了做人做事的叨叨。
男人曾經給兒子說過:你只管上學,你只要上,我就有動力,我就可以滿足。
他牽著兒子的風箏線,和當年教書先生牽著那支線一樣,那孩子能夠在空中漫步飛翔,他就很滿足了。
——你以為風箏的線是束縛了風箏的飛翔嗎?其實正是因為拉著這支線的人,它才可以飛翔于天際,無憂也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