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未央,舊夢依稀江風涼。
青石板巷深處,檐角燈籠搖曳如星,燭光暈染著雕花窗欞。晚風掠過竹籬,攜一縷墨香自書院飄來,與檐下銅鈴清響交織成韻。循階而上,見庭中老槐垂蔭,月華穿枝漏影,在地面織就銀紗。
有佳人倚欄獨酌,素袖輕揚間,酒盞映星輝如捧一泓銀河。
阿霖和墨染宸尋得這園子時甚是歡喜,他們早就想在江南水鄉找一落腳之地隱居。
兩人攜手步入小閣樓,推開雕花木窗,但見竹影婆娑,月光如水傾瀉而入。壁上懸著半幅未竟的萬里江山圖,似有前人意蘊未盡。阿霖拾起筆,蘸墨續寫云山,墨染宸倚欄吹笛,曲調與檐下風鈴相和,恍若仙音。
次日晨起,見園東有片荒圃,雜草間竟隱著幾株殘菊。阿霖素喜蒔花,便與墨染宸執鋤清理,掘出青磚小徑,栽下新苗。不日,菊叢漸茂,金蕊映霜,香氣清冽。
二人常對菊烹茶,以花瓣為箋,賦詩相戲。墨染宸笑謂:“此菊當名‘忘憂’,恰合你我避世之心。”阿霖頷首,指尖拂過花瓣,忽憶起幼時師姐教她辨花語,眸中泛起漣漪。
秋深時,園外楓林盡染赤霞,落葉飄入池水,化作粼粼錦紋。墨染宸鋪紙于亭,欲繪這流光景致,卻遲遲未落筆,只凝望阿霖掃葉之姿。她鬢發沾著楓紅,衣袖翩然如蝶,似將秋色皆斂于身。
他忽覺此景勝卻任何丹青,遂擱筆輕笑:“天地自有畫師,你我只需靜賞。”
冬雪初降之夜,閣樓爐火暖融。阿霖撫琴,墨染宸以銀匙攪動藥爐,熬制她慣飲的雪梨膏。窗外寒梅悄然綻枝,暗香破雪而入,與琴音交織成韻。他們不言塵世紛擾,只談《莊子》逍遙之章,直至更漏聲歇,共擁裘毯臥于榻上,看雪光映窗如銀魚游弋。
歲月在桂香與菊影間流轉,園中每一隅皆染他們的清歡。偶有鄰舟書生慕名來訪,求墨染宸題字,或邀阿霖論詩,卻總被那疏籬竹障擋去喧囂。
此地似結了一道無形結界,將浮世煙火隔絕在外,唯留琴棋書畫、四時風月,伴一雙璧人,共度流年。
一日,二人攜手出游,忽聞遠處傳來琵琶聲,弦音如水,沿墻根潺潺流淌,引得墻外柳枝也隨節拍輕顫。
那琵琶聲似穿越了千年的風霜,帶著古樸的韻味,時而如泣如訴,時而激昂高亢,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古老而動人的故事。兩人不由自主地被這美妙的旋律所吸引,緩緩循聲而去。穿過一條小巷,繞過街角,來到了一座古樸的小院前。
院門虛掩,琵琶聲正是從院內傳出。二人相視一笑,輕輕推開院門,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坐在石凳上專心致志地彈奏著琵琶。
老者見有人來訪,并未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二人靜靜地站在一旁聆聽,曲聲里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只剩下這小小一方天地。
一曲終了,老者緩緩放下琵琶,目光慈祥地看著二人。阿霖連忙上前行禮,表達自己對這琵琶曲的贊嘆之情。墨染宸道:“此曲妙絕,聞之令人心醉。不知此曲何名?”
老者微微一笑,道:“此曲乃老夫自創,名曰《憶夢》。憶往昔繁華舊夢,嘆歲月匆匆流逝。”又道:“這琵琶是我家傳之物,已經伴隨我多年。每當我彈起它,就仿佛能回到過去的歲月……”
二人聽得入神,不禁被這琵琶背后的故事吸引。他們與老者暢談良久,聽他講述著過去的點點滴滴。那一個個故事如同琵琶聲一般,時而歡快,時而憂傷,讓人感慨萬千。
老者見阿霖目光灼灼地盯著琵琶,便將琴遞給阿霖,示意她彈一下試試。
阿霖受寵若驚,雙手顫巍巍接過琵琶,恰似捧著一件無上圣物。指尖撥弄琴弦剎那,琴音破空而出,悠悠回蕩,似一縷裊裊輕煙,在空氣中蜿蜒彌漫。
老者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那神色仿若于荒漠之中偶遇甘泉般欣慰。
阿霖得此鼓勵,心間似有靈蝶振翅,愈發投入地彈奏起來。琴聲時而如潺潺溪流,于幽谷之間輕柔婉轉;時而如奔騰駿馬,蹄聲雷動,豪邁激昂之態仿若要沖破這屋宇的束縛,直上九霄云外。
屋內眾人皆被這宛如天籟的琴聲所攝,仿若陷入了一場奇幻夢境,靜靜地聆聽,生怕一絲輕微的響動便會打破這美妙的幻境。不知不覺中,一曲終了,那余音卻似裊裊炊煙,久久縈繞于眾人心間,眾人仍沉浸其中,久久不愿回過神來,仿若從那琴聲編織的夢境中醒來,還需一番掙扎。
老者展顏一笑,那笑容里滿是贊賞與欣慰,對阿霖和顏悅色道:“小娘子琴藝實乃不俗!觀之,汝對音律似有通靈之天賦。”阿霖羞澀一笑,雙頰暈紅如那天邊晚霞,恰似盛開的桃花般嬌艷,心中則充滿了喜悅與成就感,如獲至寶一般。
她未曾想,自己只是隨意彈奏一番,竟似石子投入平靜湖面,激起這般大的波瀾,能得到老者的認可。
自那往后,阿霖便經常去找老者討教,每日皆會尋得閑暇時光來潛心練習琵琶,那琵琶于她手中,仿若有了生命一般。她的琴藝亦如春筍拔節,日益精進,未幾,便成為了當地小有名氣的琵琶高手,人們皆言,聽其琴音,仿若穿越時光,步入那古老而神秘的畫卷之中。
此夜靜謐,似古人筆下未干的丹青,墨色未凝,余韻綿長,教人疑是誤入千年舊夢,與紅塵喧囂暫隔一簾月光。月華似練,仿若為這繁華古城披上一層銀色的紗衣。微風拂過,檐角的銅鈴輕輕搖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宛如穿越千年時光的跫音。
誰著一襲素色霓裳,輕挽云鬢,漫步于這如夢如幻的街巷。衣袂飄飄,似與這夜風共舞,仿佛下一刻,便會羽化而登仙。街邊酒肆的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店內傳出的歡聲笑語與絲竹之音交織在一起,勾勒出一幅盛世畫卷。
行至西湖畔,湖面波光粼粼,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一面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天上的星辰與岸邊的垂柳。
湖心的畫舫上,燭火搖曳,琴聲裊裊,有佳人輕拂瑤琴,低吟淺唱。那歌聲如泣如訴,訴說著千年前的愛恨情仇。沿著湖邊的小徑前行,一座古樸的亭臺映入眼簾。
亭內石桌上,置有一壺清酒,幾盞青花瓷杯。墨染宸輕拂衣袖,緩緩坐下,與阿霖共飲。
酒入愁腸,化作點點相思淚。遙想當年,多少文人墨客在此把酒言歡,留下千古名篇。而今,他二人坐于此,感受著這千年前的風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悵。
遠處,雷峰塔巍峨聳立,在月光下顯得莊嚴肅穆。傳說中的白娘子,是否也曾在這月光下,思念著心中的良人?那斷橋殘雪,又見證了多少凄美的愛情故事?
正沉思間,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打破了夜的寧靜。循聲望去,只見一位白衣人立于柳樹下,手持玉笛,吹奏出一曲悠揚的樂章。他的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眼神中透著一絲深邃與憂郁。
那一襲白衣在風中飄動,宛如仙人下凡。
暮吟?阿霖只怕是自己眼花。
四目相對,仿佛時間都靜止。她的眼神中似有萬千星辰閃爍,又似藏著無盡的故事。
白衣人緩緩走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阿霖心尖上。待他走近,卻不是暮吟,阿霖微微欠身行禮:“公子有故人之姿,小女子這廂有禮。”白衣公子亦回以一禮。“那真是太巧了,在下初來乍到,見二位坐此飲酒,莫非也有心中事?”他的聲音如清泉般悅耳,讓人心生愉悅。
阿霖輕輕點頭,淺笑道:“公子所言極是,我二人只是感慨這月色之美,又念起往昔之事。”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坐在對面的石凳上,“二位既有此雅興,不如與在下一同賞月如何?”
三人相對而坐,談詩論畫,品酒賞月,皆是才華橫溢,出口成章,言語中,仿佛看到了一個廣闊無垠的世界,那里有高山流水,有鳥語花香,有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
不知不覺中,東方漸白,晨曦微露,一夜已逝。他起身告別,眼神中透著一絲不舍,“今日得遇二位,乃在下之幸。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再與二位把酒言歡。”
阿霖微微頷首,“公子慢走,有緣再見。”
“你希望他是暮吟!”墨染宸最懂阿霖,笑著牽起她的手,“不如我們讓阿鳶傳信,邀她來小住幾日。”阿霖點頭,二人相攜離去,余音裊裊不絕。
只愿此生,能在這紛繁塵世中,尋得一份寧靜與安然,與心愛之人,共賞這世間美景,共度此生。